谷水河畔的芦苇荡里,曹操蹲下身,手指捻起一撮泥土。春日的阳光照在他铠甲上,映出冷冽的光芒。身后跟着的夏侯惇、曹仁等将领屏息凝神,等待主帅发话。
“子孝,你看这土。”曹操将潮湿的泥土摊在掌心,“连日春雨,河岸土质松软,骑兵冲锋必陷。”
曹仁凑近细看,突然眼睛一亮:“主公是说,西凉铁骑在此难以施展?”
当夜,洛阳城外军营灯火通明。徐荣站在中军大帐内,面前摊开一张羊皮地图。他的副将张济、樊稠等人围坐四周,气氛凝重。
“函谷关地形险要,强攻必损兵折将。”徐荣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但关东联军初占此关,防御工事尚未完善,此乃我军机会。”
张济皱眉道:“将军有何妙计?”
徐荣的目光在地图上游移,最终停在函谷关西北方向的一条小路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明日我亲率主力正面佯攻,吸引敌军注意。张济,你领五千精兵,趁夜色从此小路绕至关后,待我发出信号,便从背后突袭。”
樊稠忍不住道:“此计虽妙,但小路崎岖难行,若被敌军发现……”
“所以必须今夜就出发。”徐荣打断他,声音不容置疑,“传令下去,全军即刻准备,三更造饭,四更出发。”
帐外,西凉军已经开始忙碌。铁匠铺里锤声叮当,工匠们连夜赶制箭矢;伙房里炊烟袅袅,伙夫们蒸煮着足以支撑数日行军的干粮;马厩中,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氛。
徐荣走出大帐,仰望星空。银河如练,横贯天际。他想起家乡凉州的夜空,也是这般璀璨。但此刻,他心中只有即将到来的血战。
“将军,一切都准备好了。”亲兵上前禀报。
徐荣点点头:“传令下去,全军休息两个时辰,四更准时出发。”
四更时分,月隐星稀。西凉军如一条黑色长龙,悄然离开洛阳城。徐荣骑在一匹乌骓马上,铁甲在晨曦微光中泛着冷冽的寒光。他回头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洛阳城墙,心中明白:此去要么凯旋,要么马革裹尸。
行军三日,沿途村落早已十室九空。田野荒芜,只有乌鸦在枯树上发出凄厉的鸣叫。斥候不断回报前方敌情,徐荣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将军,前方十里就是函谷关了。”斥候队长气喘吁吁地报告,“关墙上旌旗密布,看样子敌军已有所防备。”
徐荣勒住马缰,举起右手示意全军停下。他取出地图再次确认地形,然后对身旁的张济低声道:“按原计划行事。你带人从小路绕行,务必在明日午时前抵达指定位置。”
张济抱拳领命,带着五千精兵悄然离去。徐荣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群山之中,然后转身对剩余将士高声道:“全军听令,在此扎营休整,明日一早,兵临函谷关下!”
夜幕降临,军营中篝火点点。徐荣独自站在一处高坡上,远眺函谷关方向。那里,点点火光勾勒出雄关的轮廓,如同巨兽蛰伏在黑暗中。
“将军,喝口热汤吧。”亲兵端来一碗肉汤。
徐荣接过,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他忽然问道:“你说,关东联军为何突然攻打函谷关?”
亲兵一愣:“这……末将不知。”
“因为春天到了。”徐荣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正是用兵之时。”
他仰头喝干肉汤,将碗递给亲兵:“传令下去,加强警戒,防止敌军夜袭。”
次日黎明,西凉军拔营而起。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函谷关巍峨的城墙上时,徐荣已经率领两万五千大军列阵关前。
函谷关城楼上,曹军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守将似乎早已料到西凉军会来,城墙上弓弩手严阵以待,滚木礌石堆积如山。
徐荣策马来到阵前,仰头望向城楼。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如洪钟般响彻山谷:
“吾乃西凉徐荣!奉太师之命,前来收复函谷关!尔等速速开关投降,可免一死!”
城楼上传来一阵哄笑。
“徐荣!识相的就速速退兵!函谷关天险,岂是尔等西凉蛮子能攻下的?”
徐荣眼中寒光一闪,缓缓举起右手。身后战鼓骤然轰鸣,西凉军如潮水般向城墙涌去。
大战,一触即发。
“将军,又一支云梯队被打退了!”副将张济满脸血污地跑来报告,“曹军防守太严密,我们的士兵连城墙都摸不到!”
徐荣眯起眼睛望向城头。那里,一个身披红袍的身影正在从容调度守军——曹操,这个出身卑微的骑都尉,竟成了他西凉铁骑难以逾越的屏障。
“传令下去,调三千弓箭手压阵,再攻一次!”徐荣的声音沙哑如铁锈摩擦,“这次我亲自带队!”
战鼓再次擂响,西凉军如潮水般涌向城墙。徐荣身先士卒,手持铁盾冲在最前。城上箭如雨下,钉在盾牌上发出密集的‘夺夺’声。
忽然,城头传来一阵机括运转的轰鸣。徐荣心头一紧,大喊:“小心床弩!”
话音未落,三支手臂粗的弩箭呼啸而至,将前排十余名西凉军像糖葫芦般串在一起。徐荣堪堪侧身避过,弩箭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将军小心!”亲兵猛地将他扑倒。几乎同时,一锅滚烫的金汁从他们头顶倾泻而下,在地上滋滋作响,冒出刺鼻的青烟。
徐荣咬牙爬起,却见城墙上突然冒出无数平民打扮的民夫。他们两人一组,用粗木杠抬起磨盘大的石块,在曹军指挥下精准地砸向云梯。
“那是……函谷关的百姓?”张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城头上,曹操正亲自为一名受伤的老者包扎手臂。他声音清晰地传下来:“乡亲们放心,只要曹某还有一口气在,必不让西凉贼寇踏入函谷关一步!”
民夫们闻言更加卖力,有人甚至拆了自家门板当作盾牌,为守军抵挡箭矢。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灵活地在城垛间穿梭,为弓弩手递送箭矢。
徐荣的心沉了下去。他忽然明白为何三天强攻都徒劳无功——曹操竟将整座关城的百姓都动员起来了!这些民夫或许不懂战阵,但他们熟悉函谷关的每一寸城墙,知道哪里最容易防守,哪里需要加固。
“鸣金收兵。”徐荣突然下令。
“将军?”众将愕然。
徐荣望着城墙上军民一心的景象,缓缓摇头:“士气已竭,再攻无益。传令各营清点伤亡,后退十里扎营。”
当夜,西凉军营帐内气氛凝重。军医正在为徐荣包扎手臂上的箭伤,帐外不时传来伤兵的呻吟。
“三天折损八千精锐,却连城墙都没摸到……”张济一拳砸在案几上,“这曹操到底使了什么妖法?”
徐荣摇头:“非是妖法,而是人心。”他展开一份斥候刚送来的情报,“曹操入关当日就开仓放粮,亲自走访每一户人家。他让士兵帮百姓修缮房屋,军医为病患诊治……”
李蒙忍不住插话:“这不是收买人心吗?”
“是,也不是。”徐荣轻叹,“他让百姓真心实意地相信,守住函谷关就是守住自己的家园。”他望向帐外隐约可见的关城轮廓,“我们输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