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暴雨骤至。曹操等人冒雨前行,衣衫尽湿。夏侯渊建议:“主公,雨大路滑,追兵必缓,不如趁机休息?”
曹操却目光炯炯:“不,此乃天助我也!徐荣骑兵负重,雨中行进更慢。我等轻装,正可拉开距离!”
果然,后方十里处,徐荣大军正艰难行进。西凉战马虽耐力惊人,但在泥泞中速度大减。徐荣浑身湿透,却仍挺直腰背,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
“将军,雨太大,是否扎营休整?”副将请示。
徐荣抹去脸上雨水:“不可!曹操必趁雨加速,传令下去,弃辎重,轻骑追击!”
第三天黎明,雨势稍歇。曹操一行已抵达叶县附近,人困马乏。突然,前方探马飞驰来报:“主公,陈留已不足百里!”
众人精神为之一振。然而就在此时,后方又传来马蹄声——徐荣亲率五百精锐,竟在暴雨中追了上来!
“阴魂不散!”曹操咬牙,环顾四周,忽然眼前一亮。前方地形逐渐起伏,远处可见一片丘陵。“那是……葛坡!传令下去,全速前进,进入丘陵地带!”
徐荣在后方看得分明,见曹操欲入山地,心知不妙。山地不利骑兵展开,一旦让曹操进入复杂地形,再想追击就难了。他猛抽战马,率亲卫队全力冲刺,终于在葛坡边缘追上了曹操的后队。
“曹孟德!哪里逃!”徐荣大喝,长槊直指曹操背影。
曹操回头,见徐荣已近在百步之内,急中生智,对夏侯渊道:“妙才,分兵!你率大部继续前进,我引亲卫向北!”
夏侯渊会意,立刻带大队人马继续东行,扬起漫天尘土;曹操则仅带十余骑,突然转向北方小路。
徐荣见状,略一犹豫,随即冷笑:“雕虫小技!”他判断曹操必在大队之中,遂不理北逃小队,继续追击东行部队。
这一错误判断,最终让曹操逃出生天。当徐荣追上夏侯渊部队时,才发现中计。而此时,曹操已从北面绕道,顺利进入陈留地界。
三昼夜的追逐战,就此落下帷幕。徐荣站在葛坡山顶,望着陈留方向,长叹一声:“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远处,朝阳初升,照亮了曹操通往陈留的道路。这位未来的魏武帝,在这场生死追逐中,展现出了超凡的决断力和对地形的极致利用。而徐荣的穷追不舍,也让曹操第一次深刻领教了西凉铁骑的可怕战力。
这场发生在初平元年的追逐战,成为两位军事家首次交锋的传奇。当多年后曹操统一北方时,仍常对部下言:“昔年若非天雨助我,几为徐荣所擒。”
徐荣踏入相国府时,东方才泛起鱼肚白。他铠甲未卸,战袍上还沾着豫州平原的尘土,铁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府中侍卫见他面色凝重,无人敢拦,任由这位西凉悍将径直穿过三重庭院,来到董卓日常议事的白虎堂前。
堂内灯火通明,董卓早已起身,正与李儒低声商议着什么。见徐荣进来,董卓那双被肥肉挤成细缝的眼睛骤然睁开,射出两道寒光。
“末将徐荣,拜见相国!”徐荣单膝跪地,甲叶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董卓没有立即让他起身,而是用粗短的手指敲击着案几,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上:“曹操的人头呢?”
徐荣深吸一口气,将追击过程如实禀报:曹操如何设下疑兵,如何在汜水金蝉脱壳,最终又如何遁入陈留卫兹的庄园。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末将无能,请相国治罪。”
“治罪?”董卓突然怪笑一声,脸上的横肉不住抖动,“治你的罪,曹操就能死而复生吗?”
李儒适时插话:“相国,徐将军已尽力。曹操狡诈,又得陈留豪强相助……”
董卓猛地一拍案几,震得铜爵跳起:“陈留豪强?卫兹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收留朝廷钦犯!”他转向徐荣,眼中凶光毕露,“你说,卫兹给了曹操多少兵马?”
“据探马回报,已有三千之众。”徐荣沉声道,“且仍在增加。”
这个数字让董卓脸色更加阴沉。他站起身,像头困兽般在堂内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突然,他停下脚步,一把抓起案几上的酒壶猛灌几口,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在锦袍上。
“三千人……三千人……”董卓喃喃自语,突然将酒壶狠狠砸向墙壁,“砰”的一声巨响,陶片四溅,“曹操小儿,安敢如此!”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府中的死寂。传令兵几乎是滚着进了大殿,他的战袍被汗水浸透,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急报!渤海太守袁绍斩杀朝廷使者,正在招兵买马!”
董卓的身体突然僵住了,他脸上的横肉不自然地抽搐着,那双小眼睛里闪过一丝徐荣从未见过的神色——那是猛兽发现自己落入陷阱时的神情。
“袁本初……”董卓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轻柔,却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好一个四世三公的袁家公子……”
又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他的头盔歪斜着,脸上满是尘土:“南阳急报!袁术扣押朝廷赋税,自称‘讨逆将军’!”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董卓缓缓转身,他的动作出奇地轻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徐荣注意到相国的手按在了剑柄上,那柄曾经斩下无数头颅的宝剑正在鞘中微微颤动。
“好啊……”董卓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曹操、袁绍、袁术,这是约好了要取我董卓的项上人头啊!”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瞬间阴沉如铁:“明日早朝,本相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天下的主人!”
天色微明时,崇德殿前已经跪满了文武百官。没有人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当董卓在三百甲士簇拥下踏入大殿时,所有人都将额头贴在了冰冷的金砖上。董卓今天罕见地穿着朝服,但那柄从不离身的宝剑依然悬在腰间,剑鞘上的血槽在晨光中泛着暗红。
“袁太傅。”董卓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他缓步走向白发苍苍的袁隗,“听说令侄袁本初在渤海招兵买马?”
袁隗挺直佝偻的腰背,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老臣不知此事。若确有其事,当依律……”
剑光一闪。
袁隗的头颅滚落在金砖上,眼睛还睁着,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鲜血从断颈处喷涌而出,溅在最近的几位大臣脸上。有人发出压抑的惊呼,但立刻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董卓提着滴血的宝剑,缓步走回玉阶。他的靴子踩在血泊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声响。“还有谁?”他的目光扫过战栗的群臣,“谁还与曹操、袁绍有旧?”
李儒站在殿柱旁,冷眼旁观着这场屠杀。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站在殿角的吕布,发现这位天下无双的猛将脸色异常苍白。更令人在意的是,司徒王允正用某种难以形容的眼神与吕布交换着讯息。
“相国。”李儒突然出列,声音平静得可怕,“袁隗勾结逆贼,死有余辜。然朝中大臣多是忠心为国之人……”
董卓盯着李儒看了许久,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文优说得是。”他转身时宽大的锦袍带起一阵腥风,“退朝!”
当董卓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百官仍跪伏在地,无人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