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枫接过账簿,仔细查看,果然发现了问题。
内务府送来的御宴食材清单中,多出了不少贵重物品,价格也高得离谱,尤其是......
她指尖划过账册上那行突兀的“蜜饯茶三百两”。
“三百两?端午宴上难不成要给每位宫眷上十盏蜜饯茶?”
琰瑶愤愤道。
“内务府这帮狗东西!分明是借着娘娘您要承办庆典的机会,从中捞油水呢!”
赵枫脸色沉了下来。
“去把去年端午的膳单找来。”
她记得去年端午宴上,蜜饯茶不过备了八十盏,每盏用银不过二两,今年竟翻了数倍。
琰瑶递上旧年膳单。
“娘娘明鉴,去年端午蜜饯茶统共才用了一百六十两。”
赵枫看着手中膳单,眉头紧锁,内务府这帮人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些。
“去请内务府裴总管来,就说本嫔要请教端午宴饮之事。”
裴前策在来鸿恩殿的路上,已经得知赵枫发现了账目问题,心中暗骂手底下的人贪心不足蛇吞象。
“娘娘万福金安。”
他躬身行礼,脸上堆满笑容。
“不知娘娘召见,所为何事?”
赵枫看着裴前策这张脸,脑海中浮现出瑶夫人那日的话,她将两本账册并排摊开,指尖点在差异处。
“本嫔愚钝,不知这蜜饯茶何以贵了一倍有余?”
裴前策心中一沉,脸上却不动声色。
“娘娘恕罪,今年用的都是岭南新贡的荔枝蜜,且用的是新方子,工序繁琐,耗时费力,价格自然要贵些。”
赵枫轻笑一声,抬手敲了敲账册。
“那去年的蜜饯茶用的是何处的蜜,何种的方子?”
裴前策被问得一时语塞,他哪知道去年的蜜饯茶用的什么蜜,什么方子啊!但他反应极快,忙道。
“娘娘,去年用的是玉蜂楼的蜜,虽也是上好货色,但今年这蜜的产量更少,比去年要贵些。”
赵枫心知他这是信口胡诌,旁的她不一定清楚,偏偏是这蜜。
“玉蜂楼蜜与岭南蜜价差几何?”
裴总管扑通跪下。
“娘娘恕罪!奴才这就回去重核!”
“裴总管,你我都在宫中,欺上瞒下是什么罪名,不必说透。”
赵枫淡淡道。
“本嫔瞧着这蜜饯茶用量实在太大,端午宴上未必需要这么多,你且去重新核个数目,蜜饯茶减半,其余也按去年用量来。”
待裴总管灰溜溜退下,琰瑶忍不住道。
“娘娘为何不直接禀明皇后?”
赵枫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树上的槐花。
“你以为皇后为何突然让本嫔协理端午?内务府新总管虽是裴家远亲,从前却也是顾家远亲,皇后与李妃好不容易将其收拾得服服帖帖,如今却因顾总管病逝,换上新的硬茬子。殷家与裴家素来不睦,这是要借本嫔的手,敲打裴家呢。”
五月初三,槐花落尽,榴花初绽。
“娘娘,三殿下的功课送来了。”
赵枫接过最上面那卷《春秋左氏传》,展开便见行煦清秀的批注密密麻麻挤在简侧,有几处墨迹未干,想是昨夜又熬到三更。
“煦儿呢?”
“殿下寅时就起了,说要去太液池边温书,怕吵着娘娘。”
琰瑶将漆盘交给小宫女,低声道。
“奴婢瞧着殿下眼下一片青黑,劝他再歇会儿也不听。”
赵枫心中一酸,虽说十二岁不小了,可她总觉得煦儿还是孩子,且生性宽仁,最怕辜负旁人期待,便从未要求过他的学业。
自端午协理之职落定,煦儿便越发勤勉,仿佛要在庆典前将四书五经都嚼碎了咽下去。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
太液池畔彩旗招展,龙舟竞渡的鼓点声远远传来,两侧搭建了观礼台,各宫嫔妃陆续入座。
赵枫到时,行煦正站在池边与几位皇子说话,腰间玉带上挂着端午特有的五色丝绦,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朗。
“母嫔。”
行煦见她来了,立刻迎上前行礼。
“儿臣方才看了龙舟试水,今年工匠们新绘的纹样很是精巧。”
赵枫笑着点点头,握住他的手,凉凉的。
“昨夜又熬夜了?”
行煦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儿臣只是......想将《春秋》的注释再完善些。太傅说,父皇近日常考校皇子们的功课。”
正说着,一阵香风袭来。
赵枫转头,见芝修容虞惠章带着八皇子款款而来,几人相互见礼,她由衷赞道。
“芝姐姐今日这身装扮真好看。”
虞惠章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面上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晕。
“妹妹过奖了。倒是听说妹妹近日协理端午庆典,忙得脚不沾地,可要保重身子才是。”
赵枫笑道。
“谢芝姐姐关心,妹妹无碍,倒是听说八殿下近日开始习字了?”
虞惠章闻言,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正是呢,润儿如今已会写几个简单的字了,只是歪歪扭扭的。”
“煦儿小时候也是这样。”
赵枫转头看向正在与几位皇子交谈的行煦。
“记得他第一次写‘永’字,横不平竖不直,急得直掉眼泪。”
虞惠章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行煦正耐心地为弟弟们讲解龙舟上的彩绘,神情专注而温和。
“三殿下性子真好。”
赵枫只是笑笑,没有接话。她知道煦儿性子温和,不与人争,也愿意为他人着想。只是在这宫中,过于善良未必是好事。
正说着话,忽听得鼓乐声大作,龙舟竞渡即将开始。
赵枫与虞惠章各自归座,太液池上五艘龙舟已蓄势待发。
皇上与皇后端坐主位,李妃因有孕在身,只坐在偏座软榻,却仍掩不住隆起的腹部。
鼓声骤起,龙舟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水花四溅间,岸上欢呼声此起彼伏。
赵枫站在一旁,目光在皇上身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池中的龙舟。
比赛进行得十分激烈,五艘龙舟你追我赶,难分胜负。岸边观看的嫔妃和皇子公主们也都激动地喊着加油。
行煦站在皇子们中间,不时为年纪小的弟弟们讲解赛事,俨然一副兄长的模样。
赵枫看着他,心中既欣慰又酸楚。若自己位分再高些,煦儿或许能多得些父皇的关注吧?
龙舟赛毕,皇上亲自为胜者颁赏,随后便是御宴。赵枫作为协理,需得四处照应,安排座次、调度宫女,忙得不可开交。
行煦本想跟着她,却被她按回座位上,只好乖乖坐着,他东张西望,忽然看到父皇的目光落在母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