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芎苓双境记》
下卷
第五回 技艺传家 双芎显其能
秦山翁的孙子秦原娃,接过爷爷的木锄时,龙门山的冷雾坡已辟出百亩苓田,平原的油沙土也连成了片。他在爷爷的农谚基础上,又添了新法子:高山育苓时,在腐叶土里掺些云母片碎末,“这石片带凉性,能让苓根更挺”;平原栽芎时,在菜籽饼里拌点河沙,“沙能透气,根块长得更圆”。
有年成都府暴发“头风疫”,患者头痛如裂,遇风更甚。府医李大夫来灌县求药,原娃推荐了山川芎:“这种芎得山雾金气,散风寒的劲足,配羌活、防风,三剂就能见效。”李大夫将信将疑地带回去,果然药到病除。他特地来谢,见原娃正指挥药农分选川芎——圆整油亮的山川芎堆在竹筐左,稍扁润的坝川芎堆在右,“左边发往山区,治风寒;右边送进水乡,治湿滞,错不了”。
原娃的儿子秦砚娃,读书识字,把家里的苓种繁育法子记在《芎谱》里:“冷雾坡海拔需超一千八,土温不得过十五度;油沙土需掺三成河沙,ph值在6.5至7之间。”他还画了《苓种生长曲线图》,发现高山苓苗在第五片叶时,根须生长速度是茎叶的三倍,“这是‘蓄根期’,此时若遇高温,必毁其性”。
有个从云南来的药农,想引种灌县芎种,砚娃给他看《芎谱》:“你们那儿海拔不够,雾期短,育不出好苓;平原土黏,栽不出圆根。得按这图改环境,不然白费功夫。”云南药农依言在高海拔山区仿建冷雾坡,果然种出了合格的川芎,叹道:“蜀地的芎,连性子都带着讲究,差一点都不成。”
第六回 双芎入方 医案证其效
明代的灌县,有座“双芎堂”药铺,掌柜正是秦砚娃的后人秦医和。药铺的柜台分左右,左置山川芎,右放坝川芎,墙上挂着《双芎辨证图》:山川芎主治“风寒痹痛、巅顶头痛”,坝川芎主治“脾胃瘀滞、妇人经病”。
有个樵夫在龙门山砍柴,被风雪灌了项背,回来后脖子僵得转不动,头痛如锥刺。秦医和取山川芎三钱,配羌活二钱、细辛一钱,煮成药汤。樵夫喝了,当晚就出了身透汗,说“脖子里像有股热流在转”。医和解释:“山川芎得山之金气,能引药达巅顶,羌活、细辛都是风药,跟着芎劲儿往上走,风寒自然散了。”
镇上的绣娘,久坐刺绣,总说“心口堵得慌”,月经也拖拖拉拉。秦医和用坝川芎配香附、陈皮,三剂就通了。绣娘问缘故,医和指着坝川芎:“这芎得平原土气,性温和,能行脾胃之气,香附疏肝,陈皮化湿,仨在一块儿,气顺了,血自然通。”
最奇的是治“产后风”。有个产妇,生完孩子后既怕冷又头痛,还肚胀不消化。秦医和用“双芎合方”:山川芎一钱(散风寒)、坝川芎二钱(和气血)、当归三钱(补血)、生姜三片(温胃)。产妇喝了,又发暖又通气,很快就康复了。他在《双芎医案》里记:“山川芎如猛将开路,坝川芎如文臣安抚,一攻一补,方合产后虚实夹杂之证。”
这些医案后来被收入《灌县医志》,编者赞道:“蜀人识芎之深,莫过于此。知其在山则刚,在原则柔,分而用之,合而用之,皆中病机,此非深研物性者不能为。”
第七回 苓种遭劫 古法焕新生
清代道光年间,灌县遭了场大旱,龙门山的冷雾坡竟三个月没下雾,苓种长得又细又弱。接着又闹蝗灾,平原的芎田被啃得只剩残茎,药农们都急得直跺脚。
秦医和的后人秦守拙,看着干瘪的苓种,想起爷爷说的“古法应变”:“高山苓种若遇旱,可在坡地挖蓄水池,引山泉雾灌(用竹管将山泉引至高处,让水雾化滴落);平原芎田若遭蝗,可在田边种‘驱蝗草’(紫苏、薄荷,气味能驱蝗)。”他带着药农们挖池铺管,果然冷雾坡的苓苗缓了过来;在芎田边种上紫苏,蝗虫真的绕道走了。
有个外地药商趁机推销“洋苓种”,说“一年就能收,不用上山育种”。守拙试种了几分地,那芎根长得倒快,却虚胖如萝卜,断面的油点稀得像星,辛香也淡。“这芎看着大,实则没气,”守拙叹道,“就像没在山里炼过的娃,经不起折腾。”他把洋苓种拔了,重新用自家的老苓种,还在《芎谱》里加了句:“苓种如人,需经山雾寒土炼其骨,平原暖土丰其肉,缺一不可,外来者终非我族类。”
为了保住老苓种,守拙把冷雾坡划为“禁地”,只许秦姓族人进入育种,还编了《苓种口诀》让子孙背:“雾中播,雪中藏,五叶期,须培霜;山下栽,土要良,三壅根,九晒阳。”这口诀后来成了灌县药农的“传家宝”,确保苓种繁育的古法没在灾年中断。
第八回 文献载史 芎艺传千古
民国年间,《灌县川芎》一书问世,编者正是秦守拙的孙子秦文谱。这本书详细记载了“苓种繁育”的全过程:从龙门山冷雾坡的选地、播种、管理,到平原油沙土的移栽、培土、采收,连“雾灌”“驱蝗草”这些应变法子都写得清清楚楚。
书中特别强调“山川芎”与“坝川芎”的分类:“山川芎,辛烈,含挥发油多,主入上焦,治风痛;坝川芎,辛温,含油脂多,主入中焦,治气滞。二者皆蜀地所产,因育种环境不同,性效有别,此乃天地造化与人力相济之妙。”
新中国成立后,秦文谱的儿子秦新农,成了灌县川芎种植合作社的技术员。他在古法的基础上,用科学仪器测量:冷雾坡的昼夜温差比平原大10c,紫外线强度高30%,这正是苓种根须发达、药性浓烈的原因;平原油沙土的有机质含量比山地高5%,透气性适中,故坝川芎肉质更肥厚。
如今,灌县川芎已被列为“国家地理标志产品”,“苓种繁育”技术成了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川芎产业园的体验馆里,游客可以亲手操作:在模拟冷雾坡的环境里播苓种,在仿平原的沙土里栽芎苗,最后还能拿到一份“双芎功效对照表”。
有个学中医的留学生,体验后惊叹:“从高山到平原,从育种到入药,蜀地人把川芎的性子摸得透透的,这不仅是农业技术,更是对生命的理解。”秦新农听了,笑着说:“这道理,咱老祖宗早懂了——顺天应地,才能种出好芎;知物善用,才能治好病。”
结语
从龙门山的冷雾坡到成都平原的油沙土,川芎的故事,是一部“顺天应人”的培育史。苓种在高山的寒雾里炼出筋骨,根块在平原的暖土里长出血肉,这种“双境养育”的智慧,藏在药农的背篓里,写在《灌县川芎》的纸页上,显在“山川芎”“坝川芎的”药效里。
它告诉我们:最好的种植,是懂得让草木在最合宜的地方生长;最好的用药,是明白每种草木都有独特的性情。那些写在文献里的“苓种繁育”“双芎分类”,不过是把药农们世代相传的实践,用文字固定下来——而真正的智慧,永远活在山地的雾、平原的土、药农的手和医者的心里。
赞诗
雾锁龙门育苓根,土暖平原长芎身。
山川辛烈驱寒痹,坝上温淳化滞因。
双境养育分高下,一谱流传记假真。
莫道农耕无妙理,顺天应物即天人。
尾章
龙门山的冷雾坡,如今建了“苓种基因库”,保存着秦氏家族传下来的二十多种老苓种。每年清明,秦新农都会带着年轻人来撒籽,嘴里念着那句老谚:“清明撒籽冷雾坡,处暑掰苓下平原。”
成都平原的川芎田里,无人机在播撒有机肥,可培土的木锄还是照着老样子做的——弧度刚好贴合芎根的生长轨迹。采收时,分拣机依旧会把圆整的山川芎和稍扁的坝川芎分开,就像秦山翁当年做的那样。
在灌县的川芎博物馆里,《灌县川芎》的线装本旁,摆着秦守拙用过的雾灌竹管、秦文谱画的《双芎图》。讲解员说:“这些物件告诉我们,川芎的魂,一半在山雾里,一半在田埂上,一半在药罐里,一半在人心上。”
风掠过龙门山,带着冷雾的清;风拂过平原,带着红土的暖。这风里,有苓种破土的脆响,有芎根生长的微声,更有蜀地人,对草木、对土地、对生命,那份跨越千年的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