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芎通脉记》
楔子
太行之西,有处唤作“紫虚谷”的所在。谷中常年飘着淡淡的紫雾,春时缠在连翘的金黄里,夏日常漫过黄芩的青丛,秋来便裹着丹参的绛红沉入溪涧,冬日又凝成霜花,把崖壁上的老柏冻成玉簪。就在这紫雾缭绕的坡地,生着一种奇特的草本:根如盘龙,皮褐肉白,断面的纹理丝丝相扣,像极了人身的经络;叶似羽状,边缘带着细齿,风过时整株都在轻轻震颤,仿佛有股气在根茎叶间流转不息。当地药农唤它“穿地龙”,说它的根能“钻透瘀滞,通活气血”,却不知这便是后来被《珍珠囊》称作“贯芎”的灵草。彼时它尚隐于紫雾,未入典籍,只在山民的药罐与医者的验方里,藏着一段关于“贯通”的秘辛——从天地之气的流转,到人身气血的周行,它的每一寸根须,都在写着“通”的奥义。
上卷
第一回 紫虚孕灵根 五行贯初脉
紫虚谷的地脉,是上古共工触山时,不周山的一段断脊化的。谷中那片紫壤尤奇,黑褐里泛着点点紫光,雨后更会渗出些带着铁锈味的汁液,药农说这是“龙血入地”,藏着贯通阴阳的玄机。
不知是哪年惊蛰,一声雷劈开崖壁,震落的碎石砸在紫壤里,竟蹦出粒比绿豆还小的草籽。那草籽裹着紫壤的温气,三日便顶破种皮,冒出条嫩白的根须——这根须不似寻常草木那般直着生长,反倒像条小蛇,绕着土中的云母片转了三圈,才扎向深处。这是它与“土行”的初见,脾属土,主运化,故后来它的根总带着股温脾的厚味,为“贯通”打下根基。
长出第一片真叶时,已是清明。叶片呈羽状,边缘的锯齿沾着紫雾凝成的露珠,阳光一照,竟折射出五色光:青如木、赤如火、黄如土、白如金、黑如水。它贪婪地呼吸着谷中的气:东风拂过,吸木行的生发之气,茎秆往上蹿了半寸;夏雨过后,纳火行的温煦之气,叶脉里泛起淡淡的红晕;秋霜初降,收金行的肃敛之气,根须往石缝里钻得更紧;冬雪覆盖,蕴水行的润养之气,根块渐渐膨大成拳。
五年光阴流转,这株草木的根已长得如小儿手臂般粗,盘曲在紫壤里,根须四处延伸,竟与三丈外的一株老参根系缠在了一起。老参叹道:“你这根,通得比我还远,怕是要成气候。”它不懂“成气候”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根须所到之处,紫壤里的养分便顺着纹理往块根聚,像人身的气血往丹田汇——这便是“贯通”的初意,从土中汲取,向周身流转。
有次山洪冲刷坡地,许多草木被连根拔起,唯独它的根紧紧抓住岩石,根须穿过石缝扎进另一侧的沃土,竟在激流中稳住了身形。躲在崖下的药农见了,喃喃道:“这草的根,竟能穿石而过,真是条‘穿地龙’。”那时他们还不知道,这“穿石”的本事,日后会化作“通瘀”的神力,在人的血脉里续写传奇。
第二回 四序炼通性 气血应生长
紫虚谷的药农都知道,“穿地龙”的性子跟着四季变,贯通气血的本事也随节气长。
春分那日,紫雾最淡,穿地龙刚抽的新叶泛着青,根须也开始往浅土钻。药农赵老汉说:“这是‘春生’,气往上走,像人的肝气升发,此时的根能通头窍。”他采了点根须,给总犯偏头痛的孙女煮水喝,才两剂,孩子就说“头里不堵了”。原来春日的根,得木行升发之气,贯通之力偏于上,能解头部气血瘀滞。
夏至的穿地龙最繁茂,茎秆挺得笔直,叶片绿得发亮,根块里的汁液饱满得能捏出水。赵老汉的媳妇生了孩子,恶露排不净,小腹坠痛,他取了夏采的根,配着红糖煮水,喝了三日,恶露便畅了。“夏长,气往外散,像人的心气推动血脉,此时的根能通胞宫。”赵老汉教徒弟时总说,“你看它的茎秆,直溜溜的,多像通了的血脉。”
霜降过后,穿地龙的叶片开始泛黄,根块却沉甸甸的,断面的纹理像锦缎般细密。赵老汉说这是“秋收”,气往回收,像人的肺气收敛,此时的根贯通之力最稳,能通脾胃。邻村的张屠户,吃多了肥肉,胃脘胀得像鼓,赵老汉用秋根配山楂,煮了碗药汤,屠户喝了,打了个响嗝,说“肚子里通了”。
冬至那天,赵老汉会把最壮的根埋进紫壤深处,铺着厚厚的松针。“冬藏,气往深走,像人的肾气潜藏,此时的根能通腰膝。”他用冬藏的根给瘸腿的老猎户泡酒,猎户喝了一冬,竟能拄着拐杖上山了——原来冬日的根,得水行润养之气,贯通之力偏于下,能解腰腿气血瘀滞。
有年木运不及,春天的风比往年软了三成,穿地龙的新叶长得蔫蔫的。赵老汉发现,这样的根治头痛效果差,便加了点辛夷花(辛夷通鼻窍,属木),果然见效。“五运六气变,它的贯通之力也变,当大夫的得跟着调。”他把这话刻在药锄上,锄柄磨得发亮,字却越显清晰。
第三回 瘀证显奇效 贯名初流传
金代初年,紫虚谷来了位游方医者,姓张,背着个写着“活人命”的药箱。他见当地百姓总说“身上像堵了”——要么头痛如裹,要么胸胁胀闷,要么腰腿沉麻,却都能用“穿地龙”治好,便留了下来。
张大夫先是治了个老秀才。老秀才十年苦读,得了“头风”,每逢阴雨就头痛欲裂,像有根绳子勒着。张大夫取了穿地龙的根,切片后发现断面的纹理竟与人体头部经络图相似:粗纹通督脉,细纹络太阳经。他配了点白芷(白芷入阳明经,善通头面),煮了碗药汤,老秀才喝了,半个时辰就说“头里像开了扇门”。
接着是个绣娘,久坐刺绣,胳膊抬不起来,手指麻木。张大夫见她舌有瘀斑,脉涩如刀刮,说:“这是气血堵在胳膊里了。”取穿地龙配桑枝(桑枝通上肢经络),煮水让她熏洗,再喝药汤,不出半月,绣娘又能飞针走线了。她摸着胳膊笑道:“这根真神,像有只手在里面通经络。”
最奇的是治一位老妇人的“闭经”。她三年没来月事,小腹硬得像石头,张大夫用穿地龙配当归(当归养血活血)、桃仁(桃仁破瘀),做成药丸。老妇人吃了一月,竟来了月事,颜色鲜红,腹痛也没了。“穿地龙能把瘀住的血‘穿’开,当归能把新血‘引’来,俩像一对伙计。”张大夫在《验方录》里写道,“此草贯通气血之力,胜过他药,当名‘贯芎’。”
“贯芎”的名字就这么传开了。张大夫发现,贯芎的贯通之力虽强,却不霸道:通头痛不伤阴,通胞宫不耗气,通脾胃不损津,通腰膝不燥血。有回他给气虚的老汉治腰痛,单用贯芎,老汉说“心慌”,加了黄芪(黄芪补气),再用就安稳了——这便是“七情”里的“相使”,黄芪助贯芎通而不耗,贯芎引黄芪补而不滞。
第四回 民间传验方 实践证贯通
紫虚谷的山民,把贯芎用得像家常饭。赵老汉的婆娘会做“贯芎炖鸡”:取冬藏的贯芎,与老母鸡同炖,汤里飘着淡淡的药香,治男人干活累的腰腿痛。“这汤喝着暖,像把气血都熨帖了。”婆娘总说,她不知道这正是贯芎贯通气血、鸡肉补益气血的相合之理。
绣娘们有个秘方:贯芎叶晒干泡茶,加少许薄荷,治低头刺绣久了的颈肩僵。茶水下肚,浑身微微出汗,僵劲就散了——贯芎叶得春生之气,能通上焦,薄荷辛凉,助其发散,正合“轻清上扬”之性。
药铺的李掌柜,用贯芎配红花,做成“活血膏”,敷跌打损伤。有个货郎从马背上摔下来,腿肿得像冬瓜,敷了三日,肿就消了,瘀青也淡了。“贯芎通经络,红花破瘀血,俩搭着,比单用厉害十倍。”李掌柜对着学徒比划,“就像路堵了,贯芎是清道夫,红花是推土机,一起上才快。”
张大夫走村串户时,收集了上百个用贯芎的方子:治产后缺乳,用贯芎配王不留行(王不留行能通乳);治风寒痹痛,用贯芎配独活(独活能祛风胜湿);治肝郁胁痛,用贯芎配柴胡(柴胡能疏肝)……这些方子,有的记在烟盒上,有的刻在竹片上,都没写进医书,却在山民的口耳间传得真切。
有年冬天,瘟疫流行,患者多有“气闭”之症:胸闷喘不上气,四肢冰凉,脉摸不着。张大夫取贯芎三钱,配伍细辛一钱(细辛通窍)、麝香少许(麝香开窍),做成“通阳散”,吹进患者鼻孔,再灌下药汤,多数人能缓过来。他在《紫虚医案》里写道:“贯芎之妙,在‘贯’不在‘破’,能引诸药贯通表里,使气血周流,阳气温通,此非蛮力,乃巧劲也。”
这话传到金代名医张元素耳中,他特地来到紫虚谷,见贯芎的根须穿透石缝,与远处的丹参根相连,叹道:“天地间的气血,原是这么贯通的。”他后来在《珍珠囊》里写下“贯芎,贯通气血,无所不至”时,眼前总浮现紫虚谷的那株贯芎——根在土中盘绕,叶在雾中舒展,一股气从根到叶,流转不息,像极了人身畅通的气血。
(上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