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药膏点在皮肤上,被同样温度的指腹均匀抹开。
姜引将脸埋在臂弯里,紧咬着唇,依然控制不住身体的微微颤抖。
让她在意的不是伤处的阵阵刺痛,而是那双落在她腰间的手。
她自己都没仔细看过的部位,此时正一览无余地暴露在陆至凌面前。
即使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这种认知依旧让她耳尖泛红,无法平静。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虽然白倦说只要薄薄涂一层、均匀覆盖伤处就可以了,但陆至凌还是忍不住多涂了一些。
姜引的腰细且白,两侧曲线优美流畅,仅仅只露出一段,就让有心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陆至凌默默深呼吸,竭力不让自己乱看乱想。
“疼吗?”
姜引摇头,下巴在被子上来回摩擦,发出窸窣的声音。
怎么会不疼呢。
陆至凌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但除了这么做,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如果有一种能代替别人受伤的法术就好了。
如果可以,他想替姜引承受她现在的痛楚,还有她过去经历过的所有泪水和伤痛。
涂好药,陆至凌俯身轻轻吹了吹,“先这样晾一会儿吧。”
姜引低低地说了声“好”。
现在的她看起来无比听话乖巧,仿佛一个可以任人摆弄的漂亮布偶。
但陆至凌更喜欢她神采奕奕、充满生命力的样子。
“医院那边我找人安排了医生,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的。”
姜引眼前再次浮现出程弛满头是血倒在地上的样子,她不禁看向自己的手背,上面的血已经被擦干净了,但那温热的感觉仿佛还在。
“他是为了保护我……是我害了他。”
她不该优柔寡断,不该在面对程文彬的时候下意识想要逃避。
“不是你的错,真正犯错的人会受到惩罚。”
陆至凌在姜引身边躺下,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姜引将头转向他在的这一边,陆至凌这才发现,她的眼睛不知何时又红了。
“我一直都知道他恨我,但我以为他起码是爱程弛的。”
“可我今天明白了,他谁都不爱,程文彬这个人,他只爱他自己。”
当儿子因为他的误伤险些送命时,程文彬担心的只是自己会不会留下案底,他闪闪发光的教师身份能不能保得住。
见过了那么多邪鬼恶人,生死来去,姜引以为自己已经看得很透彻了,可她还是感到不值。
为自己,更为程弛。
她可以斩断一切,头也不回地离开,但程弛一辈子都要被困在那个人身边,被他左右,为他养老送终。
陆至凌抬手擦掉她眼角的泪痕,“是岳母当年遇人不淑,你们都是受害者。”
姜引含泪笑了笑,“说起来,我妈好像也没多喜欢他,只是当时家里长辈催得紧,刚好程文彬又追得最勤,所以就随便选了他。”
“我妈那个人,用我姥姥的话来说,有点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结婚生子对于她来说,就像完成任务一样。”
“程文彬算是入赘,婚后我妈负担了家里的全部开销,供程文彬读了大学,帮他找了工作。当上老师之后,程文彬开始嫌弃她搞‘封建迷信’丢他的脸,觉得她帮人看事收钱的样子市侩俗气。”
陆至凌适时总结,“软饭硬吃,极不要脸。”
“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我妈提出离婚无果,就把我交给姥姥抚养,自己在外面四处游历,捉鬼赚钱。我妈出事之后,尸骨未寒,程文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我去派出所改姓。”
直到那时,姜引才知道,原来入赘对于程文彬来说是如此耻辱、不堪忍受的事。
明明当初是他自己做的决定。
贪心不足,既要又要,事后又把姜引当做是他的“黑历史”,拼了命想要抹去她的存在。
托程文彬的福,姜引曾经一度觉得男人都是他这个样子,甚至导致她恐惧恋爱和婚姻。
“我猜,你从派出所逃跑了。”
陆至凌猜得没错。
但姜引那时候也只有几岁,很快就被程文彬抓了回去。
“他怕被别人误以为是人贩子,没敢再提改名的事,回家之后还给我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我天真地以为他改变了,没想到饭没吃到一半,他就开始逼问我妈的钱藏在哪里。”
姜引当然不知道。
她每说一句“我不知道”,程文彬就用力摇晃一次她的身体,他的力气那么大,两只手死死箍在姜引瘦小的肩膀上,几乎快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不知是被晃的,还是因为恐惧,小姜引直接哭着吐了出来,吐了程文彬一身。
“从那之后,我就变得很害怕,害怕见到他,害怕他又想从我、从我妈妈身上索取什么。所以上次知道你给他钱的时候,我的反应才会那么大,我真的很担心这种情况又会重演。”
原生家庭的影响可能就是如此。
就算你知道过去已经过去,你知道你已经长大了,变得强大了,不必再惧怕那个年迈而狭隘的人,可在面对他时,你依然会手指发抖,呼吸急促。
就像患了风湿的膝盖,平时隐藏得完美无缺,可一旦阴雨天来临,独自承受那深入骨髓的疼痛的,依然只有你一人。
“今晚程弛给我打电话也是,我的第一反应是,他又来了,他又开始了,这次连我妈的遗物都不放过,他一定要把她存在过的所有痕迹都抹去、所有价值都榨干才肯罢休。”
陆至凌听得心里一阵阵抽痛,将身边人揽进怀里,不住地抚摸着姜引的头发。
“我明天就让人把岳母的遗物搬过来,已经被卖掉的那些我也会全部赎回来,你放心。”
姜引把脸埋进他怀里,熟悉的气息和温度让她既心安又心酸。
“你为我做的太多了,可我……”
上次吵架时姜引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一次,陆至凌没有让她继续内耗,而是托起她的下巴,让她认真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为我做得更多,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