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感到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像是要把胸口堵住。
但他明白,现在不是解释误会的时候。
在厕所里呆得太久,让他觉得自己和别人不同。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总是提前了解情况、小心行事。
有时不小心撞到柱子,那种骨头发麻的疼,让他吓得连喊都不敢喊。
那样的自己,到底又做错了什么?
尤里闷闷地攥紧了衣角,低声咕哝着。
“任何时候都要端正态度,不能浮躁。”
“……知道了。”
他的自尊受了伤,胸口却莫名浮现出那个不断移动的、奇怪的东西。
他到底去哪儿了?
原本该抓住的,怎么就错过了……
他咬着下唇,余光看向爷爷moksin。
那人正意味深长地盯着孙儿破碎的额头,那丝状的血痕,鼓起的脸颊,还有青紫的淤痕,一点点爬上了脖颈。
“你真幸运,尤里。”
“是吗?”
“先暂停一下狩猎活动,让他们待在家。你奶奶看到那东西,可能会当场起冲突。”
“啊……”
“先专注于恢复身体吧。”
可能是没带回猎物,尤里能感觉到爷爷的视线格外冰冷、锋利。
一切,都是那只可恶的野兽惹的祸。
尤里默默握紧拳头,走上楼梯。
“少爷,初次见面。”
楼上,那名少见的黑发少女低着头打招呼。
尤里那毫无波动的眼神,擦过她身边。
是奶奶常用的香薰。
看样子,奶奶这次带了新人回来。
虽然六年来变化不大,但因为尤里一直低着头,连对方的脸都没仔细看。
“请多多照顾奶奶。”
尤里踉跄着走过走廊。
——————
餐厅更像是一个故意拉开彼此距离的场所,而非吃饭的地方。
一张冰冷而细长的餐桌如铁轨般横亘其间,尤里和爷爷各自坐在两端。
奶奶总是要坐在丈夫身边,方便他为她倒酒、夹菜、切肉。
尽管如此,尤里却还算喜欢这张令人压抑的长桌子。
至少吃饭的时候,不必看清爷爷的脸。
“我听司法部长讲了一个有趣的事。你说了句很有意思的话。”
“没说什么。”
“学生会长漏交了运营经费,几个活动因此被取消。而你劝他别道歉,这不是很特别的观点?”
爷爷看似随意地发问。
餐具落地发出“铿锵”一声,奶奶轻声说了句“抱歉,我先离开一下”,就带着她的下属离开了。
“首先,我是学生会长。”
尤里不紧不慢地回答。
伤口早已模糊,连当天的记忆也被时光冲淡。
仿佛一切都不是亲身经历的一样。
他决定将那些混乱彻底封存。
随着餐盘陆续摆上桌,爷爷moksin咬着下颚,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
尤里淡淡张口,将餐巾铺在膝上。
“人都会犯错。但权威的坍塌,往往不是因为错误本身,而是处理错误的方式。”
moksin的神情明显不以为然。
“学生会长若是道歉,有些人会开始质疑他的能力,甚至怀疑是否还有隐瞒的错没说清。”
“…….”
“借口让人不满,道歉令人不安。它并不会让错误消失,反而加深了人们对错误的印象。”
“尤里……”
奶奶担忧地看着尤里那平静却尖锐的发言。
可moksin只是凝视着她那双古怪的眼睛,继续追问:“那应该怎么做?”
“确认损失的数量。”
“……!”
moksin的皱纹僵在脸上。
就在此时,一阵意想不到的响动传来。
……怎么回事?
尤里脚下的大理石地砖在微微震动。
虽然紧张,但他没有翻开桌布。
却有一块瓷砖明显在动,一根小指从缝隙里伸了出来。
尤里本能想推椅站起,但动餐桌是爷爷最忌讳的举动之一。
在一片沉默中,他只是咽下一口干咳。
“……找个替罪羊?”
moksin的声音低沉、暗哑。
“这是种常见策略。国王总会有个宠臣——”
尤里继续讲,低头望向地面。
嗯……
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那孩子……
从地板底下钻出来的野兽,正抬头看着他。
尤里立刻踩住瓷砖,用力不让它弹起。
若不是他大脑已陷入崩溃边缘,真的以为那孩子打算以死求庇。
不行,如果这件事被爷爷知道了……
后果不堪设想。
他浑身冒冷汗,思维断线。
“……当国王的名誉处于崩溃边缘时,首先要一个个拿下宠臣的人头。”
尤里随口接话,刀刃划过碗边,发出刺耳声响。
脚下一动,那只“小兽”不知何时钻了出来,贴在了他的小腿上。
!
尤里吓得开始狂饮水,手都在发抖。
这是森林的流浪儿?
还是……爷爷藏的私生子?
他大脑飞快运转,但这个想法似乎最合理。
要不要……
再华丽的桌布也掩盖不了真相。
那孩子戴着铁头饰,一旦动作不对,立刻就会暴露。
尤里悄悄将拳头压在膝盖下,示意他别动。
“尤里。”
今天麻烦大了。
尤里嘴里咀嚼着肉,感觉下颚都僵硬了。
他把屁股压在脚背上,抬起腿,把那孩子往自己身体下藏。
大腿酸痛欲裂,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尤里!”
“……!”
一声厉斥打断他的动作,尤里也猛然直视前方。
爷爷moksin盯着他,语气带着责备。
“吃饭还魂不守舍,你这是搞精神表演吗!”
“爷爷你有没有私生子?”
“……你说什么?”
爷爷的眉毛倏地挑起。
完了,彻底搞砸了。
尤里强忍着焦躁,努力维持表情不变。
奶奶闭眼盯着他,爷爷脸色冷峻,气氛更沉。
既然如此,尤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有没有可能,家里还有个没上户口的孩子?”
“…….”
“这也没什么丢脸的,只要介绍一下,我带着就行了——”
“你居然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爷爷的手指颤抖着指着尤里。
“从哪儿学的这张嘴!给我回去抄圣经、重新接受礼仪教育!从今天起,禁止外出!”
孩子伏在他脚上,大大的指甲贴着地砖,尤里轻轻摸了摸那冰凉又发痒的脑袋。
然后,那孩子像泥鳅一样悄悄缩回地板缝中。
虚荣心和不安交织而来。
又错过了吗?
尤里表情变得冷漠。
他扭动僵硬的脖子,低头看着桌下早已空无一物的地板。
看来,这座冰冷的冬季城堡里,真住着一只……
奇怪的小老鼠。
它的重量虽轻,却贴得牢固,那份温热,令人心头发痒。
“尤里,记住。即便看不见,路也总是存在的。”
父亲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他不由得低下头,目光再次投向脚下的地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