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府的城门终于缓缓开启。
牛车吱呀作响,碾过营前的黄土。
十几辆满载酒肉的牛车排成长队,在燕山军大营前投下长长的影子。
打头的牛车上,襄阳知府宋文焕一袭官服被汗水浸透,脸上的褶子里堆着谄笑。
身后几个绫罗绸缎裹着的老爷们,正捧着红绸盖着的托盘,银锭码得能当尺子用。
“戚千户、李千户!”
宋文焕拱手作揖,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讨好,“我代表襄阳府百姓感念燕山军救命之恩,特备薄礼犒劳将士!”
戚光耀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李药师则抱臂站在一旁,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哟,比周扒皮大方啊。”李药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宋文焕额头冒汗,连忙赔笑:“周抚台……咳,也有苦衷……”开玩笑,人客军敢开巡抚玩笑,他不敢。
戚光耀没接话,只是伸手掀开红绸,白花花的银子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他随手拿起一锭,指腹摩挲着银锭底部的“襄阳府库”印记,眼神微沉。
——这些银子,府库银,借花献佛呀。
李药师凑近,低声道:“看来这帮老爷是真被流贼搞怕了,连老底都舍得掏。”
戚光耀冷笑:“他们不是大方,是怕死。”
宋文焕见二人神色不对,连忙补充:“将军放心,这些全是干净的犒军银,绝无克扣!”
李药师嗤笑一声,拍了拍宋文焕的肩膀:“放心,我们燕山军不挑食,银子嘛,收了。”
“三天。”他竖起三根手指,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晚饭吃什么,
“三天后,大军开拔追剿流贼高擎天主力,杀不完的……就留给宋大人了。”
知府宋文焕脸色刷地白了,赶忙回去准备安排。
待他们走后,李药师掀开酒坛盖子闻了闻,挑眉道:
“啧,上好的襄阳黄酒,这帮老爷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喝吧?可惜了,军法在,得带回去燕山才能喝。”
襄阳府这帮人还不知道燕山军一路“清理冤狱”的壮举——
送至于送信的?呵,没人会往流贼堆里送死,人只是送信不是送命。
“戚千户!”亲兵小跑过来,递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韩千户让快马送来的。”
戚光耀撕开火漆,信纸上熟悉的潦草字迹张牙舞爪:
「襄阳文风盛,藏书多,尤其那套襄阳书局镇馆的《金品梅》彩画本,务必全须全尾带回。赌债两清。——韩仙」
他嘴角抽了抽,将信纸揉在掌心。
这韩老魔,仗打到哪儿,禁书搜到哪儿。
可翻过信纸,背面朱砂写就的两个小字刺进眼里——通贼。
“这个韩老魔……”
戚光耀嘴角抽了抽,正事写背面,就俩字,私事一大堆。
韩仙赌术邪门,连孙长清都不跟他玩,他俩以前可没少被坑。
——
襄阳府衙内,宋知府的胡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在堂前来回踱步,靴底磨得地砖咯吱响。
底下十几位大户老爷面如土色,冷汗涔涔。
“三天!燕山军只留三天!”
宋知府一巴掌拍在案上,声调拔高,
“诸位还藏着掖着?家丁、护院、佃户,全给本官拉出来搜山!趁燕山军还没走,必须把流贼清干净!”
刘老爷抹着额头的汗:“可、可那些流寇凶悍,咱们的人哪是对手……”
宋知府冷笑:“等燕山军一走,再冒出个贼头振臂一呼,又是上万的流贼,你们打?还是本官打?”
满堂死寂。
知府猛地一捶桌案,咬牙道:“各家出人,配合燕山军剿匪!一个都不准躲!”
翌日,清剿开始。
戚光耀把督战队的老兵拆散,编进新兵队伍里,组成了简易的鸳鸯阵——
前排两面盾,中间四杆钩镰枪,后排补刀手,
再配上两名猎户出身的弓箭手和一名队长,十一人一队。
钩镰枪既能刺,又能钩,对付溃逃的流贼再合适不过。
没配弩,毕竟流贼连件像样的皮甲都没多少,弓箭反而更灵活。
镋钯手被撤了,近战交给短刀手和钩镰枪配合,阵型简化,新兵上手也快。
李药师和戚光耀各带两千多人,由本地衙役引路,分头进山。
暮色压下来时,山道上的血腥味混着泥土的潮气,被夜风一搅,呛得人喉咙发紧。
流贼早已溃散,像受惊的野狗一样乱窜。
他们丢了破烂的刀枪,有的连草鞋都跑掉了,光着脚往林子里钻。
可燕山军的包围圈,已经像铁网一样缓缓收紧。
“盾找刀,钩代刺,控住再杀!”戚光耀冷声喝道。
新兵王二狗攥着钩镰枪,手心全是汗。
“弓箭手——放!”
嗖嗖几声,箭矢破空,一个流贼后背中箭,扑在地上哀嚎。
剩下的贼人彻底乱了,有的跪地求饶,有的疯了似的往灌木丛里钻。
“钩镰手,上!”
王二狗咽了口唾沫,跟着同伴冲了上去。
他手里的钩镰枪又长又沉,枪头的倒钩泛着冷光。
前面一个流贼踉跄着要逃,他下意识一枪捅过去——刺空了!
那贼人猛地回头,面目狰狞,挥着柴刀反扑过来。
“钩腿!钩他腿!”队长赵铁山暴喝。
王二狗手忙脚乱,枪杆一斜,钩镰“唰”地刮过流贼的小腿。
“啊——!”
贼人惨叫着栽倒,还没爬起来,后排的短刀手已经扑上去,一刀剁进脖子,血“嗤”地喷了王二狗一脸。
另一边,盾牌手猛地一顶,流贼的柴刀砍在包铁木盾上,震得手臂发麻。
钩镰手趁机一枪刺出,扎穿肚子,再狠狠一钩——肠子直接拖了出来。
流贼们彻底崩溃了。
想跑?
钩镰专钩腿脚,跑两步就被拽倒;
想拼命?燕山军的盾牌将进攻路线封得死死的,根本近不了身。
“别……别杀我!我投降!”一个瘦猴似的流贼跪地磕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赵铁山冷笑:“早干嘛去了?——杀!”
短刀手上前,一刀了结。
王二狗喘着粗气,手还在抖。
他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又看了看枪尖上的血,突然意识到——原来杀人这么简单。
只要阵型不乱,只要听令而行,他们这些新兵,也能像割麦子一样,把流贼一茬一茬放倒。
跟着来的楚州军和衙役看得心惊肉跳——那些平日里凶悍的流贼,在燕山军面前就像待宰的鸡崽,连像样的反抗都组织不起来。
最不要命的流贼,就算侥幸砍伤一人,下一秒就会被几支钩镰枪同时刺穿,连挥第二刀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戚光耀的军阵之妙——让弱者也能打出强者的战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