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还没醒么,何时竟这般懒怠了。”
禾叶的抱怨声隐隐约约淌入帐中。禾穗缓缓掀开朦胧的眼帘,指尖揉开惺忪睡意时,眸中犹凝着未散的缱绻情韵。
她轻轻眨动睫毛,残梦的碎片与窗棂间漏下的晨光在眸中织就一层薄雾。素手轻扬,床铃发出细碎清响。
不多时,春桃端着铜盆款步而入。“姨娘这眼尾红得像沾了晨露的芍药。”春桃将帕子浸入温水时,眼尾含着笑意。
禾穗避开春桃打趣的目光,接过浸透水的帕子按在眼尾,蒸腾的水汽混着玫瑰香胰子味,却掩不住耳尖泛起的薄红。
“禾叶来了多久了?”
“二郎君一大早便陪着世子在校场练了近一个时辰的枪棒,洗漱后又与世子一道用过早膳,这会儿过来也快半个时辰了。”春桃一面说着,一面将螺钿小盒里的牙粉细细撒在竹制牙刷上。
“怎的也不叫醒我......”禾穗匆匆接过牙刷,齿间溢出的玫瑰香混着薄荷的清冽,却难掩动作里的急切。
春桃低笑出声,指尖在乌发间飞快穿梭,“世子临走前特意叮嘱了,要等您睡足了再伺候起身,奴婢们纵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阳奉阴违。”眼尾促狭的笑意几乎要漫出来,
说话间,犀角梳子将乌发拧成灵蛇般的蟠髻,一支点翠嵌红宝石的衔珠簪斜插髻心,鬓边另缀了两支珍珠步摇。
步摇轻晃间,禾穗已穿戴整齐。她踩着绣鞋匆匆往外间去。
“可算舍得起了?”禾叶斜倚在雕花门框旁,手中把玩着一柄鎏金马鞭,墨玉坠子在膝头晃出冷冽的光。少年挑眉看她,语气里带着刻意的抱怨,“昨夜做什么去了?姐夫都起了两个时辰,你还在贪睡。”
“小孩子家家的!倒管起姐姐来了?”禾穗羞恼地瞪他一眼,耳尖的薄红漫到脸颊。发间珍珠步摇随动作轻颤:“早叮嘱过,不许叫姐夫!”
“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放心,我就背地里这么叫。”禾叶笑着侧身躲过她的手,忽然将马鞭往她眼前一递。鎏金鞭鞘上的獬豸纹在晨光里泛着细芒:“你且瞧瞧这马鞭,是姐夫赏我的,说我在营里表现出色,特意给的奖励。”
禾穗的指尖摸到马鞭冰凉的鎏金纹路,唇角漾起笑意:“你连匹马都没有,拿着鞭子做什么?”
“姐夫说了,过些日子给我挑匹小马驹。”禾叶得意的笑着,他晃了晃鞭柄,獬豸纹流转间似有金光游走,“等我把马驯熟了,他便带我去郊外跑马!”
禾穗伸手替他拂去肩头浮沉,柔声道:“既得了赏赐,往后更要勤恳些,别叫世子失望才是。”风掠过廊下的竹帘,将她鬓角的碎发拂得轻颤,恍若春日里摇曳的柳丝。
“知道了,比村里的阿婆还唠叨!”禾叶撇了撇嘴,眼里却盈着笑意。“快走吧,姐姐,去拜别了世子妃我还得回营呢,晚了可要被教头拿藤条抽背的!”
二人絮絮说着话,并肩沿着回廊前行,朱红廊柱如列队的卫士,蜿蜒曲折不知尽头。
正说着,转角处忽传来环佩叮咚声。身怀六甲的姨娘绮云扶着贴身侍女从月洞门转出,烟紫襦裙因隆起的腹部微微绷紧,腰间玉佩随着迟缓的步伐轻晃。
禾穗笑意盈盈地上前见礼:“云姐姐安好,今日气色倒比前几日更显红润了。”
绮云见状亦微微屈膝,虚扶着禾穗的手柔声开口:“老远就听见你们说笑。”她鬓边的珊瑚步摇随动作轻晃,余光好奇瞥向禾穗身后身姿挺拔的少年。
禾穗见状忙侧身引荐:“姐姐,这位是我娘家二弟禾叶。禾叶,快些见过云姨娘。”
禾叶闻言忙垂眸抱拳:“见过云姨娘。小子眼拙,竟不识得姨娘。”少年人特有的青涩混着几分军营里磨出来的利落。
“快起来,别多礼。”绮云抬手示意免礼,掌心下意识地轻轻护着腹部,眼中满是母性的温柔。“你自然未见过我,几月前,我在回廊菱窗上瞧见你和巧姐儿一起放纸鸢......”
她的目光落在禾叶手中的马鞭上,:“这马鞭倒是精致得很,只是……”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关切,“营中操练辛苦,你年纪小,可要当心些,别伤了筋骨才好。”
“是,谢姨娘关怀。”禾叶耳尖发烫,想起自己前日在马背上打了个趔趄,险些栽进泥坑的狼狈,慌忙将马鞭往腰后别了别。
两人领着丫鬟们转过九曲桥,禾叶落后几步,鞋底碾碎了落在青砖上的海棠花瓣,粉白碎屑粘在鞋尖。
来到瑞锦阁,雕花木门半掩。屋内凉气幽幽,屋角的冰盆里浮着几朵白荷,董婉歪在贵妃榻上翻看着书册,身着一袭天水碧纱衣,腕间羊脂玉镯子与榻边青瓷瓶里的玉兰花相映成趣。
“见过世子妃。”绮云扶着侍女福身,腹部微微前挺,烟紫襦裙上的暗纹芍药在光影里若隐若现。禾穗与禾叶亦跟着行礼。
董婉放下手中书册,抬手虚扶,指尖新染的丹蔻如春日桃花。她眸光落在绮云隆起的腹部,唇角勾起抹温婉笑意,“云姨娘怎么来了?不必多礼,快起来。青岚,快给云姨娘搬张圈椅,垫上软垫,上月新得了蜀地的软烟罗,垫着想必舒服些。”
她话音未落,青岚已利落地搬来檀木圈椅,垫上绣着缠枝莲的软烟罗软垫,与银翘一左一右轻扶着绮云坐下。
绮云低眉敛目,指尖轻轻攥住袖口:“许久未来请安,还望姐姐勿要怪罪。”
“你身子重,照顾好自个儿要紧。”董婉打断她的话,“孕育辛苦,不必拘这些虚礼。若有精神头,在自个儿院子里晒晒太阳、慢慢走动便好。”
“是”绮云恭声应道。
禾穗见气氛低沉,唇角漾起狡黠笑意,拿帕子掩着嘴打趣:“姐姐就会偏疼云姐姐,怎不见这般殷殷嘱托我。莫不是瞧着云姐姐温顺,就只疼她。”
一席话惹得众人都忍不住掩唇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