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铎更不知晓,他口中的美艳侧妃和天仙一样的美人是一个人。
而云济和卫楚对视一眼,各有心绪。
卫楚紧握着捏在手中的万寿菊刺绣,而云济也同样手再度抚上挂在腰间的玉佩。
这是他第一次将这玉佩挂起来,红色的同心结随风微微摇晃,似轻抚着上面的温玉,莫名的像他和苏芮。
数月前,她也是这般,总是不老实的撩拨她,眼珠子一转,不知道藏了多少歪主意。
什么逆境都打不败她,她总能找到办法活下去,活得更好。
这一次,也一样。
她必然会做出正确的判断,这会无风也应该早已进京了,苏芮大抵已然安全离开了。
只可惜,再也见不到她了。
更可惜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看明白自己的心。
他对苏芮,从来都不仅仅只是欲望。
苏芮于他也从来就不是劫数,而是救赎。
他坚持自己一心向佛,只想剃度出家修得大乘,实际上,不过是躲在以此为由的笼子,将曾经恐惧,厌恶的,害怕都挡在笼子外面,封闭起自己,未来即便沧海桑田也伤不到他分毫。
皇上越是逼迫,他就越是把笼子收紧,逃避再一次经历幼时的无力。
可即便他面上装得勘破一切,甚至骗过了自己,但内心却是荒芜孤寂的,就如在黑暗之中行走,不见光明,不知前路,彷徨的紧抓着编织的谎言。
直到苏芮出现,烈阳一般,强硬的破开笼子,撕破黑暗,不管不顾的照进来。
再度见到光芒,他惶恐,第一反应是躲避,可她却追过来,不依不饶。
逐渐,惶恐淡去,对阳光本能的向往让他停在黑暗之中观察,感受到温暖的第一时间是灼热,却又再一次感觉到了阳光是这般炙热。
致命的吸引,让他趋光,却又不敢离开长久的黑暗与牢笼,害怕面对。
直到阳光一遍又一遍的照在他身上,他走进,才发现,那不是阳光,而是一株从夹缝之中向阳而生,不屈不挠的向日葵。
她同样在逆境之中挣扎,却没有逃避,没有自欺欺人,没有放弃任何,坚韧的,不屈的,甚至野蛮的向上攀爬,不放过任何可以攀附的,却不依附,生机勃勃的生长去抓她想要的所有。
他不由的追随她,被她引导着,一步一步走出黑暗,最终,跨出牢笼。
只是他太久太久没见过这样的蓬勃,明明早已经在心中根深蒂固,却本能的不敢拥有,待到彻底看清自己的心时,却无法告知她。
自己早在她爬上飞云阁时,就已经动心了。
“喂,你们有没有一个人听我说话啊?”委屈说了一大堆,见没有一个人回应自己,沈铎那个气啊。
一个个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连他几句抱怨都不肯听,死到临头也不安慰他两句。
正要开口再喊,却见云济和卫楚脸色齐齐一凌。
紧接着,沈铎也听到了声响。
三人快速站起身,远远的看到烟尘四起,巨大的人墙如海啸一般扑过来。
“东月这是要强攻了!”卫楚出声。
云济深吸一口气,抬起手中的碗,将里面的粥一饮而尽后呵道:“吹号,迎战!”
牛角号一个一个被吹起,所有将士立即抓起武器,站在各自把手的城墙上,城门处,紧盯着不断靠近来的洪流,神色肃穆。
谁都知晓,这一仗,是殊死一搏了。
“冲啊!攻下大赵狗!”
下面东月士兵喊声震天,云梯,抓钩,攻城车齐齐上场。
城中的火油早已经用光,箭羽也所剩无几,终于吃饱了的将士只能用现有的石块往下砸,用长枪捅,用都有了豁口的武器砍。
可攻城的东月士兵今日似是不要命,非要用人命压出一条入城的道来,前仆后继的往上冲。
人数上的优势到底是难以忽视的,即便是守城,可兖州军是一个人当十个人用,哪怕这会肚子里是有货的,可也招架不住不断上来的敌人。
一个时辰后,南城墙被破,城门也在一刻后被撞开。
东月军蝗虫一样涌进来,云济立即一脚踢开被剑刺穿的敌人,转回同时从后方勾踢起一支长枪握在手中,转身让原本定下的冲锋队随自己前往吸引火力。
奔下城楼,却发现卫楚和沈铎在自己左右侧。
“让你们留守东门,是军令!”明白他们两人是要做什么,云济急呵他们退回去。
两人却压根没停下,沈铎仰头不服道:“我也是孤家寡人一个,符合冲锋队,再说了,我说过,老子跟你,你去哪,老子去哪。”
“我答应过她要奔前程,这等争功之事,我不可能放过。”卫楚说着加快脚步,先一步冲进了奔进来的敌军群。
一个接一个,都和卫楚一样。
嘴上答应,事到临头,个个都不听令。
但现下大敌在前,怎么也驱赶不了他们,只能杀!
多杀一个敌人,许就能为其他将士多争一线生机。
云济的长枪挥舞如龙,势不可挡;沈铎手中砍刀飞快,刀刀深可见骨;卫楚力大无穷,手中重形长刀一挥,能清扫一片。
三人成三合之势,先锋队也是个个不怕死不怕伤的,以一当十,毫不逊色。
手无缚鸡之力的王无为也没有闲着,即便早被气病,此刻也坚持站在城中了望塔上,手中挥舞两杆棋子不断发号命令,指挥进攻逃离。
舞得双手都酸痛到快要感受不到是自己的,依旧咬牙坚持。
可乌泱泱不断涌进来的敌军就好似从山上冲下来的泥石流。
一开始城墙还能抵挡,可越来越多,越来越疲累,最终只有被推垮,淹没的结局。
所有人都已经气喘吁吁,身上都伤痕累累,咬着牙,撑着气,也是到了强弩之末了。
败局,近在眼前。
好在已经逃出去数千人,能活下一半,也许,渭城这悲壮的一战就能传出去,不至于让他们就这样含冤而死。
王无为放下了旗子。
沈铎手中的砍刀被尸体卡住,吃力的拔不出来。
卫楚撑着手中长刀,大口大口喘气,而眼前是数百手拿弯刀,步步逼近的敌军。
云济手中长枪依旧挥舞,可他也知晓,再撑住一刻,就到头了。
月光皎洁,一如他在那间禅房初见苏芮那夜。
当长枪一穿四,再难拔出来之际,云济抬头看着那轮月,准备迎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