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风信子后,张炀眉头紧锁,神情凝重,良久未语。
屋中气氛顿时沉沉压下,几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子言轻声开口,打破沉默:“公子,出了何事?”
张炀这才自思绪中回过神来,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依风信子所言,再加上昨夜我们所遭之事……这忘归湖,恐怕远不止表面上看得那般简单。”
他语气一顿,眸光愈发深沉,声音低缓却透出一丝杀意:“湖中那股诡异氛围,与我昔日在夫诸族见闻阁中翻阅的古籍中,所记载的一种邪术极为相似……名为——‘化鬼灵域’。”
“此术阴厉非常,变化莫测,施展之人多为元婴之上的存在。更重要的是,要布下此术,须借一件极为罕见的魂道至宝——‘天葵之精’。”
子言闻言,神色也随之一变,沉声应道:“天葵之精……此物稀世罕见,对普通修士用处不大,唯有修炼神识一道者,方能窥得其奥妙。尤其擅傀儡之术的修士,若得此物并将之炼化,便可借其特殊之性,分裂神魂,附入傀儡体内,使其化作‘身外化身’,仿若另一个自己——此术,已近神通之境。”
张炀点了点头,神色凝重未改:“若真是有人布下化鬼灵域,只怕这湖中,已非寻常之地,而那天葵之精……多半已被用作阵引,深藏湖底某处。”
说话间,一旁的韩猛满脸茫然,似懂非懂地听着,一边挠头,一边凑近低声说道:“那啥……你们说的这些,是不是跟那种‘招魂引鬼’的邪术差不多?怎么听着,怪渗人的。”
而珑儿此时趁机发问,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公子,此术既然条件如此苛刻,又需稀世灵物为引,究竟是为何施展?如此代价,究竟图什么?”
张炀眉头微挑,眼中掠过一抹冷光,语气平静却暗藏杀意:“方才子言所言不假,但那‘天葵之精’,真正的用途,可远不止于那拙劣的‘身外化身’之法。”
他话音微顿,神情愈发凝重,缓缓道:“据我在夫诸族古籍中所见,此物最本源的用途,是用于施展‘化鬼灵域’。”
“此术源自上古妖族,后不知如何流入人族之中,此术目的——正是为那些曾夺舍、又将再度陨灭的元婴修士所设。”
他语调微沉,如钟声敲响:“众所周知,无论真君抑或筑基修士,一生中只能进行一次夺舍,若曾夺舍过,又在其后肉身重创,那便只能坐视元婴溃散、神魂消散、身陨道消。”
“而‘化鬼灵域’,便是这些身陷绝境之修,最后的苟命之途。”
“只需天葵之精为引,辅以秘法布设灵域,再将无以寄托的元婴熔入其中,借助漫长岁月的炼化与转化,便可衍生出一种介于阴魂与修士之间的存在——灵鬼。”
张炀眸光幽暗,仿佛透视着忘归湖下的某片深渊:“典籍称其为——‘鬼道修士’。”
“此类存在一旦成形,便可勉强延命千年之久。然其代价也极为可怖。灵鬼初成,尚无肉身,需吞食大量血肉与生魂以壮其形躯。若供养不足,其便会迅速崩解,转而消散。所以当灵鬼初成之时,方圆千里,将成血海修罗场。”
张炀眼神冷厉,语气低沉而森然:“从此等诡秘术法来看,更像是当年妖族有意流入我人族的毒计,意在搅乱气运、扰乱秩序。”
话音一转,他略顿片刻,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不过,灵鬼虽诡谲难缠,却并非无可应对。世间万法,相生相克。诸多修士所修之道中,尤以至阳至刚者最克阴魂之属,足以焚其神魂、破其根基。”
说罢,珑儿眼珠轻转,悄然眨了眨眼,传音低声问道:“主人,那我先前感应到的那股诡谲气息,就是那所谓的‘天葵之精’吗?”
张炀闻言,微微颔首,却未作声回应,神色依旧沉稳如古井不波。
子言忽地追问,语声低沉:“公子,您方才所言,灵鬼孕育之术,有的需百余年,有的却仅数年便能成形……此中差距,究竟为何?”
张炀神情肃然,缓缓答道:“其关键,便在于‘血食与生魂’。”
他目光遥遥望向窗外,声音低沉如暮钟:“天葵之精不过是核心引物,真正促使灵鬼转化的,是源源不断的血肉与魂魄。若供养充沛,数载之内即可孕育完成;反之,若血食稀薄,转化之术便会极为迟滞,甚至在途中崩溃、魂飞魄散。”
说到此处,他转眸望向忘归湖的方向,眸光如霜,透出一丝森寒杀意:“此地荒远僻静,修士罕至,被其吞噬者亦属有限……由此推测,那湖中之物尚未彻底成形,仍处于孕育之中。”
韩猛此刻接过话头,略显迟疑地说道:“照杜道友方才所言,昨夜湖畔弥漫的迷雾,应便是那化鬼灵域所衍……那这迷雾究竟是何物?为何能让我们陷入幻境之中?”
张炀闻言眉梢一挑,平静解释:“那迷雾具体成分,杜某也不得而知。古籍中并无明载。想来应是布设灵域者有意留设的后手,用以摄魂惑识,诱敌入局——既可作为灵鬼的补品,也可充作祭炼血食。”
他话音落下,包厢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
子言沉吟片刻,眉头紧皱,低声道:“若忘归湖当真是化鬼灵域……那湖底之中,极有可能沉眠着一尊已然半化的元婴真君残魂?”
珑儿怔怔地望着张炀,喃喃道:“若真如公子所言……那湖中的那位,恐怕早已沉睡多年,只待时机一到便会苏醒?”
张炀目光幽深如渊,缓缓说道:“亦有可能,它……早已醒来,只是尚未完成最后的转化。”
他语声低沉,仿若从幽谷传来,令在场众人皆感一阵寒意。
韩猛听得心中发毛,勉强挤出一丝苦笑:“这……这听着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张炀未理会他的惊愕,缓步起身,走至窗前,目光投向晨光微露的街道,声音如寒霜般沉冷:“此事……绝不可等闲视之。”
“若典籍所载无误,那忘归湖便可能是某位元婴真君在陨落之前布下的灵域,以天葵之精为引,转化自身残魂为灵鬼,以求续存一线生机。”
他语声微顿,目光骤然一凝,寒芒乍现:“而如今灵域尚未崩解……说明那尊魂体,尚未彻底完成转化。也就是说——鬼道修士,仍在孕育之中。”
珑儿微微一怔,抬眸问道:“那公子可知……那鬼物还需多久,方能完成转化?”
张炀垂眸沉思,片刻后摇头道:“不得而知。但从我们昨夜所遇来看,那灵域尚在‘主动捕猎’阶段……估计至少还需数十年方可成形。”
韩猛此时似有所悟,低声补充道:“若此事属实,且湖中之物尚未彻底化成灵鬼,还请杜道友出手,将其剿灭,以免日后祸患一方。”
然而张炀尚未开口,子言却已先一步开口,眉头微皱,神色凝重:“只怕……没那么简单。方才那风信子不是提到过么?昌林仙城的沈无烬真君,曾亲自来此探查,结果却并未察觉半点异常。反倒还大动干戈,以雷霆手段震慑周遭修士,强行令其禁言……此事背后,怕还有隐情未明。”
珑儿眨了眨眼,摸了摸脑袋,小声问道:“子言姐姐,你是说……忘归湖与那个姓沈的真君有关系?”
张炀轻笑一声,转头望向子言,眼中含意深远,轻轻点头示意:“说下去。”
子言略一点头,缓缓开口:“属下以为,此事大抵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便是那风信子所言属实,沈真君确实未察觉湖中异象,只当此地平静无事。”
“而第二种——”她语声微沉,眼神一凛,“便是这化鬼灵域之事,正是沈无烬一手策划!他之所以亲自前来探查,不过是为了立下‘无异常’的口实。之后再震慑众修,封口禁言,就算偶有传闻,也可一口否定。”
“反正他已是元婴真君,地位尊崇,谁敢质疑?而那湖泊既已被‘查明无异’,底下的修士再说什么,也只会被当作蛊惑人心,扰乱仙城秩序。”
子言话音刚落,韩猛却皱眉插嘴道:“若真如仙子所说……那沈无烬既已掌握权柄,为何不干脆暗中运作,每隔些年便将一些修士投入湖中,以加速那灵鬼的成形?反正此地偏远,少有人察觉,岂不更快?”
子言闻言,淡然一笑,语气不紧不慢地说道:“此术阴邪至极,倘若真与沈真君有关,那他行事自也不敢明目张胆。毕竟他身为百艺盟中人,肩负门中声誉,若此等勾当一旦被揭露,不说其他人族势力,就连百艺盟自身,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所以,他才需亲自前来查探、震慑周围,以此封口遮掩。当然……这一切,皆是属下之推测,未有实证。”
张炀听罢,面带微笑,缓缓点头:“子言如今心思愈发细腻了,此事我都忽略了。没想到子言能想到这般多。不错,很不错”
随后他目光微黯,声音中多了几分感慨与冷意:“再联想到先前安灵城方家的种种,以及我们一路走来的遭遇,杜某说句实话……对于人族之中某些所谓的‘真君大能’,已然心生失望。”
“许多修至元婴之境者,皆以自我为尊。对他们而言,道途、寿元、权柄远重于族群大义。所谓‘守护人族’,往往只是冠冕堂皇之说,真正践行者,寥若晨星。”
他语气微顿,随即低声一叹:“当年,杜某有一至交好友,便曾言——人族虽表面强盛,实则内患丛生、上下离心。若非妖族频年试探、人族自乱之日,也许用不了千年。”
“更何况……如今人族之中的妖魔之修已再现踪迹,杜某只觉……这天地间,不出多久怕是将有一场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