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蕤意怀孕的消息像一记耳光打在桐之荷脸上,火辣辣的疼,难受的情绪让她分不清是生气还是愤怒。
背叛的屈辱感颤栗全身。
如果帝神接下来胆敢劝她接受这个孩子,她一定不会妥协。
不仅不妥协,她还要勇敢地破口大骂,骂祂这个可耻的背叛者,做出的事一再挑战她的底线。
屋里死寂的沉默。
轩寒笙不敢再看她,目光无奈转向一旁。
祂俩还未成婚,帝神便率先弄出个私生子,在天界简直是旷古未有的丑闻。
不管龙族还是凤凰,谁的脸面都不好看,更别提以后复杂的子嗣继承问题。
难以启齿的事实都已说出口,轩寒笙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不管后路,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出祂的打算:
“我们商量一下怎么退婚。最好不要伤了两族和气,更不能让天界的和平盛世分崩离析。”
话里话外都在敲打桐之荷不要将此事闹大,好聚好散。
桐之荷大感意外,帝神不仅不安抚她受伤的情绪,反而直接说退婚?
“您疯了吗?为那个女人值得吗!”
轩寒笙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祂这样或许就是疯了吧。
桐之荷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被点爆,噼里啪啦炸开,抛开压制她的教养和礼节,不管不顾将一句又一句烫如火星的话骂到轩寒笙脸上,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迷得您这般不顾大局!您知道我们退婚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您和凤凰的亲缘就此一刀两断,千万年的延续就断在您手里。您当真要忤逆大道吗?”
桐之荷声嘶力竭,推心置腹,多想将帝神从迷雾中拉出来。
道理轩寒笙都懂,可祂执迷不悟:“对不起,表妹。”
祂连一句挽留的话都不愿讲,桐之荷心痛又委屈。
她好像真的要失去祂了。
一触及这个念头,那些所谓背叛的屈辱好像都不值一提。
她连王蕤意的存在都能忍受,以后再容忍一个懵懂无知的婴孩应该也不算什么难事。
抛下所有自尊,她说:
“没关系,我可以接受王蕤意生的孩子,我们不要退婚,我们、我们以后会是相敬如宾的帝神、神后,什么都不会变。”
她把自己的骄傲丢到地上,碾碎一地。无声汹涌的眼泪在见证她的可悲。
轩寒笙面对她的眼泪深感无力,罪魁祸首明明是祂,却要拉太多人下水来承担祂的痛苦。
“这对你不公平。”
“公平”二字,好沉重。
本该属于她的夫、属于她妻子的自尊,全被第三个人分走。
桐之荷突然觉得她好对不起自己,她的卑微和软弱一步步堕落到迷失了自己本来的面目,那样随性恣意的她,那样美好的她。
如今她到底在强求什么呢?
轩寒笙灿若星河的漂亮眼眸黯淡下来,困扰祂的、缠住祂的,总该来个决断。
最重要的是,祂说:“我不想再委屈她了。”
这句话让桐之荷失去所有的侥幸。
“你不想再委屈王蕤意?那我桐之荷呢?这么多年哪一天我不是生活在委屈之中!你关心过我吗!”
轩寒笙的语言苍白得可怕,独独只回三个字而已,“对不起…”
骂完轩寒笙还不过瘾,桐之荷满心的愤怒和屈辱还在决堤,源源不断涌出来。
这么多年她一直避着王蕤意,从没指着王蕤意的鼻子骂过一句。
桐之荷讨厌这样懦弱的自己,让她不好过的人为何要轻飘飘地放过?
就算要走,她也要骂够了这对奸夫淫妇再走!
桐之荷瞬间一个箭步起身,径直冲出房外。
轩寒笙始料未及,从未见过她如此情绪上头的时候。
担忧桐之荷会做什么危险的事情,祂立即追随而去。
桐之荷飞来到这个被她刻意忽略多年的小院,惊得绊住了脚步,踟躇着难以靠近。
一个满目疮痍的废墟,看不到从前半点完好的模样。
怪诞的荒凉中只剩半死不活的王蕤意和她身下那张湿透的床。
桐之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向轩寒笙投去不解的目光。
身后追来的轩寒笙顾不上桐之荷,头也不偏地径直从她身边略过,仓皇的神色只为王蕤意而去。
王蕤意一动不动,像具死尸。
她身上罩着一个小小的透明挡雨光圈,可能是她试图让自己在凄风苦雨的废墟中显得不那么可怜。
孩子反哺的仙灵吊着她最后一口活气儿,她已气若游丝,人事不省。
轩寒笙从心口化出赤精神力,源源不断为王蕤意输去。
桐之荷想上前帮忙,走两步又停下。
帝神本事那么大,自嘲哪里用得上她帮忙?
她冷淡看着轩寒笙的一举一动,祂的慌张,祂呼之欲出的崩溃。
这样的轩寒笙让她很陌生。
当年祂二叔差点要了祂的命,也没见祂痛生痛死。
赤精神力游走在王蕤意体内,拯救她干涸的经脉和孩子微弱的心跳。
肉眼可见的,王蕤意皮肤红润起来,褪去苍白的尸味。
她轻微呻吟一声,好像即将苏醒过来。
站在轩寒笙身后的桐之荷清清楚楚看到祂做了一个动作——祂在那个女人睁眼前快速用衣袖抹了一把脸。
祂,是在擦眼泪吗?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情绪呼啸而来,紧紧攥住桐之荷的心脏,攥得她好疼。
眼前的废墟好像在告诉她什么。
原来轩寒笙在找她退婚之前,经历的不是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祂也在痛苦,在犹疑,才会在昭羽宫外徘徊那么久而不敢入。
退婚不是祂冲动下的决定。
祂战胜了自己的懦弱和自私,拿出豁出一切的勇气,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做一个列祖列宗的叛徒。
桐之荷突然失去了骂王蕤意的力气。
骂她有什么用呢?显得自己更可怜了。就算再过一万年,轩寒笙也不会为她桐之荷掉眼泪。
哪怕她有颗爱慕轩寒笙的心,她根本想象不出如何能与轩寒笙此般热烈地相爱。
桐之荷释怀了,放过他们,也放过自己。
轩寒笙坐在床边,紧紧握住王蕤意的手,目不转睛看着她,眼神是那么殷切,那么渴望她醒过来,完全没考虑到身后的桐之荷。
王蕤意纤长的黑色睫毛微微翩跹,眼皮有气无力地睁开,第一眼看到湛蓝的天。强烈的白光刺激她眯了一下眼。
轩寒笙的手依恋地抚上她的脸庞,轻轻摩挲,“蕤意,你醒啦。”
王蕤意看到轩寒笙的脸,有些意外,但脸上更多的是麻木与疲惫。
与昨天那个愤怒到几近疯魔的轩寒笙不同,眼前的祂像条黏人的小奶狗,亲昵地蹭蹭王蕤意的鼻尖,贴贴她的脸颊。
王蕤意受够祂反复无常的折磨,眼神不再恐惧,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轩寒笙的手贴上她的肚子,迟来的初为人父的欣喜悄悄在心中洇氲。
祂贴在她耳边厮磨轻语道:“蕤意,你想生就生吧。”
天塌下来有祂替她们母子俩扛着。
以为自己不会再为祂波动任何情绪,王蕤意听到这短短的一句话还是忍不住眼睛一酸,那潭死水化作热泪滚落出来。
麻木的面具是脆弱情绪的伪装,只能从流出的眼泪窥得一二。
她本来对祂没有期待的,不指望祂会回来,不指望祂能接受这个孩子。
她任性妄为,她蛇蝎心肠,她该死,轩寒笙昨天的愤怒是应该的,不怪祂。
可是,她忍不住恨祂,恨祂那短暂一刻的抛弃和绝情。
祂为什么要回来呢?就让她死在这个雨夜该多好,顺带所有的卑劣、无耻与旧罪一同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