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白日照春空,结烟垂柳风娇俏地越过屋檐、滑过屋脊给人送来凉爽。
饶是再舒爽的天气,王蕤意仍燥热不安。
肚里的孩子像团炙热的火球,源源不断索取她的仙力和养分。
除了她的肚子鼓起来,王蕤意的四肢和脸蛋肉眼可见消瘦下去,只剩层皮贴着骨架,怪异至极。
眼瞅着她没什么活气儿,知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知薇寿龄比帝神还晚个百来年,从前从未瞧过谁怀龙种,更别提照顾怀着龙种的孕妇。她哪里知道怀个龙种竟会如此受罪。
王蕤意可别真被她之前几句恶毒的腹诽给咒死了吧,知薇连连恨自己的乌鸦嘴乱说话。把王蕤意咒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帝神一定逼她陪葬。
想到帝神的可怕之处,知薇不禁一阵恶寒。
现在她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帮王蕤意缓解痛苦,只能病急乱投医。
帝神走之前交给她一个宝库的钥匙,里面装满天界的奇珍异宝,种类琳琅,多是她没见过的好东西。
现在她顾不上心疼这些宝贝,一股脑全搬到王蕤意的屋里。
多少大补的仙品喂给王蕤意都像泥牛入海,简直是丢进了无底洞,她吃了不见长肉,全被孩子吸收了去。
知薇又劳心费力为王蕤意打造聚灵阵,将四面八方的仙灵源源不断聚拢,连仙器、首饰上的仙灵都不放过,全为她一人所用。
要不是知薇帮忙,王蕤意想自己根本捱不过去,早就被孩子反噬,一尸两命。
知薇使出毕生所学,拼了命吊着王蕤意一口仙气儿,她多希望帝神早点回来亲自收拾这个烂摊子。
天界的除魔进行得如火如荼,昼夜不停。
轩寒笙奔波在外整整八月有余,大体处理干净了天界的腌臜。
不等桐之荷及众天将同行,祂迫不及待启程回宫。
当初走的时候轩寒笙说好很快再见,没想到耽搁这么久。
这八个月以来,王蕤意和祂说话的次数寥寥,轩寒笙认为肯定是她在耍小孩子脾气,埋怨祂这么久不回来。
久别即将重逢的喜悦充斥着轩寒笙的胸腔。
祂一门心思想见王蕤意,推开院门入内,扑鼻而来的浓重仙药味都未引起祂的注意。
小院很安静,不见人影。
正是午后,轩寒笙料想她可能在小憩。
祂放轻脚步踏入寝房,发现王蕤意果然在床上休息。
她侧身而睡,背对房门,不知道屋子里来了人。
守在床榻旁的知薇率先反应过来,惊得身体一哆嗦,立马起身行礼,“恭迎帝神回宫。”
知薇极力维持镇静,轻微发颤的声音却暴露了她的恐惧。
轩寒笙示意她免礼,同时眼尖地发现王蕤意的背影抖了一下,知道她醒了过来。
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自己眼前,轩寒笙无法制止欢跃的心跳。
祂伸手触碰她的肩膀,轻声呼唤:“蕤意,蕤意,我回来了。”
当祂摸上她的肩膀才惊觉她的骨头硌得吓人,已是十分消瘦的程度。
祂不可置信地上下抚摸她的背部,脊骨同样突出得明显。
知薇怕暴风雨打到她身上,悄悄溜之大吉,留王蕤意自己面对修罗场。
轩寒笙嗔怪她:“我走的这些日子你发生了什么?怎的瘦到这番地步。
我惹你不高兴,你何苦惩罚自己。
原以为三两月就能办妥此事,没想到天界里掩藏的魔物太多,有的还难以对付,这才拖到了现在。
蕤意,你别生气了,看看我可好?”
句句不提相思,句句是相思。
风帘动,碎影舞斜阳,轩寒笙身上还残留刚沐浴完的水汽清香,好闻得如雨后初霁。
祂唯恐在外沾染的味道会冲撞王蕤意,特地沐浴后才敢来见她。
重逢后,没有轩寒笙想象中的喜悦相拥、热情迎接,被窝里的王蕤意抖得越来越厉害,惧怕得很。
好像轩寒笙刚才不是在拉家常,而是说了什么毛骨悚然的话语,句句像钩子在索她的命。
轩寒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手稍一使劲把她转身过来。
王蕤意睁着骷髅洞般大的双眼,泪流不止。
她已经怕得一句话不敢说。
没想过轩寒笙会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午后突然到来,宫中没有任何风声。
她根本没有做好面对祂的准备。
重逢的喜悦被冲跑,轩寒笙上下扫视她一眼,眼神里淌露出疑惑和不解,不敢去想最坏的可能性。
可王蕤意的眼泪、恐惧和被子盖住的隆起又迫使祂不得不去面对这最糟糕的可能性。
祂缓缓伸手,艰难拽下盖在她身上的被子。
王蕤意已经哭得呼吸困难,双手抱住隆起的肚子。
她真的怀了祂的孩子。
没有初为人父的欣喜,没有感动,烦躁和错愕交织,重重敲击轩寒笙的底线,祂只觉得五雷轰顶。
王蕤意这个丑陋的样子就像来索祂命的恶鬼。
“你还是算计了我。”
此时此刻轩寒笙憎恶她,怀疑她以往的温情全是别有用心。
她根本不会为祂考虑,只会无穷无尽带来一个又一个难以解决的麻烦。
王蕤意试图解释,她原本没想让祂知道这一切,更不想携子上位。
可她一张口,简单的一个“不”字就已颤抖得泣不成声。
她真的很害怕,轩寒笙的眼神似乎能活活撕碎她。
这次祂眼里的滔天怒意不同以往的虚张声势,她真的踩到了祂能容忍的底线。
轩寒笙无法压制狂号的怒意,肆意逃窜的威压击垮了房梁、柱子。
整个小院顷刻间粉碎得面目全非,砖墙咔擦的声音就像在狠狠折断王蕤意的骨头。
王蕤意蜷缩在床角,紧紧抱住自己,深陷的眼眶只剩木讷和眼泪。
现在小院只剩她和这张床还完好无损。
“本尊再三告诫过你,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你再喜欢孩子就不能等到桐之荷诞下第一个龙子后再搞事吗!”
王蕤意泪眼婆娑,哭得无力辩驳,苍白的脸上全是泪水和冷汗。
她不像来索命的恶鬼,倒像幽冥地狱里受尽折磨的可怜冤魂,头发碎乱,发黑的眼圈哭得红紫,形容枯槁得可以用惨淡来形容。
但这些都激不起轩寒笙的怜惜,祂只恨她不择手段、费尽心机!
“你一个不足挂齿的凡人能到今天这地位还不知满足!
为何一再为难本尊?为何不能收起你的贪婪和野心,偏要拿孩子来要挟!”
王蕤意无力地摇头,否认祂一切恶意的指控。
任凭她哭花了脸,哑了嗓子,轩寒笙都不为所动。
祂甚至有个冲动的想法——就在此时此刻把她一了百了。
看到祂手指间凝出带着闪电的光圈,王蕤意惊恐不已,连连抱着肚子往后退。
可她还能往哪儿退呢?她身后空无一物。
王蕤意认命地闭上眼。
停留许久,轩寒笙捏碎了手中的光圈,转身头也不回地远去。
她身体破败成这副模样,已经大限将至,何必再费心杀她。
就让她自生自灭,从此两不相欠。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粉碎的残垣废墟中再找不到一处避雨的屋檐,无情淋湿王蕤意单薄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