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季权带着人秘密返回京城,带回来的大夫中有江南的白老先生,之前在桑城的东陵书院给姜慎和林公子看过病,还是叶如水的师父,曾传授过他医术。
还有一位莫老先生,和白老先生齐名,都是享誉大江南北的名医。
除了这两位老先生之外,还有四五名别的地方的名医,虽然名气没有这两位老先生大,但医术也是十里八乡称赞有加的,这些人都被秘密送进了宫里,为宁王治病。
将人送进宫里后的当晚,季权便去王府跟瑞王禀报了一声。
“要是四殿下真被治好了,日后也会成为殿下的一大助力,恭喜殿下。”季权贺喜道。
瑞王嘴角勾起一丝哂笑,道,“要是真能治好早就治好了,何必拖到现在,我看治病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殿下的意思是,圣上另有打算?”季权揣测道。
瑞王撒了点鱼食到池子里,一群鲜艳的锦鲤蜂拥而至,将那点鱼食一抢而散。
“这件事先留意着,另一件事绝不能出差错。”
瑞王看着池子里游动的鲜艳锦鲤,眸底漫出一丝阴鸷。
“殿下放心,属下保证绝不会有失。”季权拱手道。
……
转眼间到了殿试这天,圣上让太子监考。
大殿上鸦雀无声,只有考生奋笔疾书的窸窣声。
有的人冥思苦想得满头大汗,不停拿袖子擦汗,还有的则是紧张的。
姜慎提起笔后便鲜有停顿,即便停顿,稍加思索便文思泉涌,卷面作答得十分美观流畅,没有半点涂改。
谢云也是越写越振奋,脸上都不自觉露出了笑容,和他左右两边紧张得不停擦汗的考生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的精神都高度集中,不受外界半点干扰。
太子的视线扫到两人时,目光当中流露出赞许之色。
忽然哐当一声响,是笔掉在地上的声音。
声音虽不大,但在鸦雀无声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冷不丁把旁边的考生吓了一大跳。
裴谦握着颤抖的右手,起身跪在地上,声音铿锵有力:“我要告锦安侯祁无寒徇私枉法,草芥人命,滥用职权断我一手。”
太子殿下闻言一诧,其他人同样震惊。
随后消息传到了圣上这里,圣上让人将裴谦过来,太子继续留在殿中监考。
“之前你父亲来跟朕告过一状,朕已经罚了锦安侯,你怎么又不服气了,还特意挑在这个时候给自己喊冤,是想毁了今日的殿试吗?”
圣上的语气并不严厉,更多的是一种捉摸不透,让人揣摩不清。
裴谦抬起颤抖的右手,悲愤交加地控诉祁无寒的恶行,他这只手虽然好了却落下了残疾,连筷子都握不住,他好不容易才能重新握笔写字,又好不容易考过了会试,如今却旧疾发作,连笔都握不住了,日后怕是也好不了了,成了一个废人,教他如何能甘心!
“还请陛下为臣做主,严惩锦安侯。”他郑重叩首道。
圣上问道:“那你要朕如何严惩?”
裴谦恨恨咬牙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想让朕也打断他一只手?”圣上道。
裴谦回道:“若是他经受了臣所受的,日后还能宽容大度地原谅臣,那臣无话可说。”
“那你怎么笃定朕会给你做主,难道就不怕朕治你个扰乱考场的罪,让你日后都考不了功名吗?”圣上道。
裴谦一咬牙,回道:“只要能严惩锦安侯,臣愿意承担罪责,但凭陛下处置。”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倒是有血性。”圣上笑了一下,挥了挥手道,“那你先回去吧,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裴谦退出来后,心脏还在怦怦跳,这次他真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豁出去了,就算不能把祁无寒置于死地也要让他掉一层皮。
殿试结束后,谢云和姜慎商量要先去侯府报个信,这边太子也让人去侯府给祁无寒报个信,让他早做准备。
谢云和姜兰过来时,天已经黑了,祁无寒已经收到了消息,单独见了两人,叮嘱了两人一番话,然后派人送两人回去了。
晚上,祁无寒也没跟姜兰说这件事,不想让她一晚上都睡不好觉。
第二天用过早膳后,他才跟她说了,姜兰听完后就要去找裴谦算账,被祁无寒抱住了,他让她别担心,他能应付得了。
上午,祁无寒进宫了一趟,但圣上没见他。
圣上让刘公公给他带话说,让他去跟裴谦好好聊聊,能私了最好。
过了两天,锦安侯滥用职权断人一手的事在那些学子中间越传越盛,说他不仅打断了人的手,还让对方落下了残疾,歹毒至极,其心可诛,又说他平日里就喜欢仗势欺人,断人手脚都是常有的事,还有学子专门做了篇文章,长篇大论地来抨击他,让他在那些读书人中间的名声一片狼藉,口诛笔伐,群起而攻之。
这背后不知有多少人在推波助澜。
而他则待在府里哪儿也不去,连军营也不去了,就陪着姜兰在园子里看花钓鱼,对外面那些谣言充耳不闻,自然更不可能去国公府向裴谦低头。
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了,栽种在池边的那棵桃花树已经结了满树的花苞,枝头的花苞都开了,倒映在水面上煞是好看。
祁无寒让人在树下铺了毯子,钓鱼的时候就把姜兰抱在怀里,让她安全感十足,一点也不会担心会掉进水里,而且她现在已经克服了对水的恐惧,尤其是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一丝一毫的恐惧都没有了。
“我看这鱼都长肥了,等会儿我让厨房做鱼吃吧。”
姜兰也有点馋鱼汤喝了,祁无寒便让人去跟厨房说一声中午做鱼汤喝。
这时凌风过来禀报道:“侯爷,圣上宣您进宫。”
姜兰心头一跳,蹙紧了眉尖。
“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祁无寒温柔安慰道。
姜兰点头嗯了一声,在他起身时又伸手牵住了他的衣角,笑着叮嘱他道,“那你要早点回来,要不然就没鱼汤喝了。”祁无寒俯下身,低头在她额上温柔落下一吻,“好,我早点回来。”
“走吧。”他道了一声。
凌风才转过身,跟在他身后走了。
姜兰一直看着他走远,身影消失在回廊处,心里的不安逐渐强烈,又强压下这股不安,安慰自己会没事的,别乱想。
......
这边刘公公带着祁无寒进了御书房后,圣上问他道,“你知道现在外面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祁无寒回道:“那些读书人就是太过迂腐了,容易被人煽动,微臣不理会就行了,陛下也不必理会。”
圣上笑了一下,道:“朕不是让你去国公府把这事私了了,你去还是没去?”
祁无寒如实回道:“微臣没去。”
“为什么不去?”圣上问道。
祁无寒回道:“微臣与那等宵小之徒也没什么好说的。”
“好,你骨头硬,朕也逼不了你。”圣上话锋一转,“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守皇陵吧。”
祁无寒回道:“那微臣明日便过去。”
“你一个人去。”圣上道。
祁无寒请罪道:“微臣知错了,还请陛下息怒。”
“现在知道错了,刚才不是还挺硬气的吗?”圣上笑道。
祁无寒回道:“微臣真的知错了,陛下让微臣去守城门也行。”
“朕是让你去避避风头,等这件事过去了朕再把你调回来,别跟朕在这儿讨价还价了,此事已定,朕给你一天时间回去安排好家里的事,明天就走吧。”圣上挥了挥手,没有转圜的余地。
“微臣敢问陛下,那裴谦该当何罪?”祁无寒道。
圣上道:“朕已经取消了他的殿试资格,十年不许入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