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曜踉跄着从窄道爬出，迎面扑来的不是预想中的山风，而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他双腿一软，差点跪在湿滑的苔藓上——昨日还飘着炊烟的吊脚楼此刻正燃着熊熊大火，晒谷场上横七竖八躺着熟悉的身影。
那个送他竹制小弩的扎冲天辫孩子，如今像破布娃娃般挂在篱笆上。
“畜牲！“星野的苗刀劈开浓烟，刀尖挑飞一支从暗处射来的毒箭。
阿芷突然捂住嘴，她看向宗祠方向。
那里堆着二十多具尸体，白发老者的头颅被高悬在旗杆顶端，空洞的眼眶正对着地宫入口。
萧煜的剑鞘突然压住众人肩膀。
他们贴着残垣蹲下，看见十个黑衣人正在码头拆卸水车，独眼龙踩着具女尸擦拭链锤上的血水。
“搜！“他踹开粮仓木门，“那两个小崽子肯定——“
一声几不可闻的机括声从水下传来。
沈清猛地拽住萧煜的袖箭：“是王妃的机关船！“
她话音未落，码头木板突然炸裂，两道银光如蛟龙出水，精准穿透两名黑衣人的咽喉。
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两枚带锁链的飞梭，锁链另一端连着艘半沉在水中的青铜快船。
“灵儿！健儿！“
阿芷的惊呼被星野捂住。
码头上的黑衣人已经警觉，弩箭暴雨般射向水花翻涌处。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船首突然升起精钢护盾，箭矢撞在上面溅起连串火星。
护盾缝隙间露出张稚嫩的脸——正是总围着老者转的那个男孩，此刻他嘴唇咬得出血，小手正拼命转动舵轮。
独眼龙狂笑着掷出链锤：“原来还躲着两个小杂种！“
链锤在空中解体，十二枚带倒刺的流星锤呈扇形笼罩船身。
千钧一发之际，健儿按下舵轮中央的碧玉按钮，船尾突然喷射出幽蓝火焰，整艘船几乎贴着水面飞起来。
流星锤砸碎码头木桩，溅起的浪花里混着血沫——有个黑衣人被自家武器拦腰截断。
“接应他们！“
萧煜的剑光劈开两个扑来的黑衣人，玄色大氅被血浸得发硬。
陆曜趁机滚到晒谷场，抄起还在燃烧的竹竿抛向最近的火药桶。
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中，星野已经冲到岸边，斩断三根钩索。
阿芷转头看见灵儿趴在船尾，小女孩正拼命朝她伸手。
袖口滑落处露出个忍冬花纹的胎记——与阿芷腕间的纹路一模一样。
一名女医师拽着她跳进浅滩：“先上船！“
水花四溅中，独眼龙的咆哮突然变调：“放箭毒！“
黑衣人齐刷刷摘下弩箭尾部的蜡封，露出泛着蓝光的箭簇。
萧煜旋身挥剑筑起剑幕，却仍有几支毒箭穿过防线。
沈清突然推开阿芷，自己肩头中箭，顿时闷哼一声跪倒在船舷边。
“沈姐姐！“
女医师从舱内弹出个玉匣，里面躺着十二枚冰魄般的银针。
健儿操纵船舵急转，船身两侧突然伸出二十四把旋转钢刀，将追到水边的两个黑衣人绞成肉块。
星野趁机背起沈清跃上甲板，苗刀回手劈断射向灵儿的毒箭。
“坐稳了！“健儿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他扳动青铜舵轮下的机关，整艘船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阿芷抱紧瑟瑟发抖的灵儿，看见船底伸出六对青铜鳍，船舷两侧翻出十六只桨轮。
随着健儿按下镶有净水石芯的按钮，快船如同离弦之箭射向河道，船尾在水面犁出深深的沟壑。
独眼龙气急败坏的咒骂渐渐远去。
陆曜趴在船尾，看着燃烧的江坞村变成地平线上的一点猩红。
“我看到…..他们给井水放了东西...“
灵儿突然开口，小手死死攥着阿芷的衣角，“吉医师让我们躲进地坑里...“
沈清突然剧烈咳嗽，肩头的伤口渗出紫黑色血液。
吉医师挑开她衣领，只见毒纹已经蔓延到锁骨。
“箭毒木混了尸香魔芋，“
她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两个时辰内不解...“
“用这个！“
健儿从舱底拖出个檀木箱，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个琉璃瓶。
灵儿踮脚取出标着“乙“字的瓶子：“阿娘留下的解毒剂。“
她拔开塞子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沈清恍惚间看见小女孩腕内侧有注射留下的旧针孔——这孩子竟常年以身试药。
王妃一定是一个伟大仁爱的人。
快船突然剧烈颠簸。
星野扑到舷窗一看，浑身血液几乎冻结——前方河道被粗铁链拦腰截断。
船身剧烈摇晃，阿芷怀中的灵儿被甩得撞在舱壁上。
沈清的唇角已泛起青黑，吉医师的银针在琉璃瓶上快速游走。
“撑住！“萧煜单膝抵住沈清后心。
星野瞥见河道中央的铁链正渗出磷火般的蓝光。
那不是普通拦河索，而是缠满淬毒倒刺的机关链。
健儿的指尖在舵轮上连敲七下，两侧桨轮翻转角度激起丈高水墙。
整艘船竟如鲤鱼打挺般跃出水面，倒悬的链刺擦着船底铁甲迸出火星。
“他们追上来了！“
陆曜从船尾桅杆滑下。
三艘涂着镇南王府纹章的楼船从弯道冲出，船头弩炮已对准机关船的尾舵。
灵儿突然挣脱阿芷，爬到舵轮下方抠出块菱形玉板：“阿娘说过，按北斗方位转舵！“
她稚嫩的手指在星图凹槽里快速拨动，船舷两侧的钢刀骤然增速。
沈清突然抓住阿芷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对方掌心：“毒...顺着银镯的纹路在蔓延...你是不是...“
话未说完，吉医师已将整瓶“庚“字药剂灌进她喉咙。
淡金色液体在伤口处蒸腾起白烟，竟将箭簇倒刺生生逼出。
萧煜的剑不知何时已插入舵轮旁的卡槽，玄色大氅在夜风里猎猎作响：“把船开进左侧芦苇荡！“
他指尖划过船舷某处凸起，青铜甲板突然裂开。
陆曜突然指着芦苇深处：“看！有浮标！“
那些看似普通的芦苇杆顶端，正以特定频率闪烁着磷火，与阿芷玉珏上的符文暗合。
健儿刚要转动舵轮，最前方的楼船突然射出三支链锚，其中一支竟勾住了船尾的莲花灯。
“松开锚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