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恕意刚退出御书房,就听到里面传来摔杯子的声响。
她面色不变,在太监引领下缓步离开。
刚出宫门,小蝶就慌慌张张迎上来:“六姑娘早产了!”
卫恕意脸色骤变:“何时的事?明兰她如何了?”
“就在您入宫后不久,六姑娘听说您去了皇宫,一急之下就……”
管家老泪纵横:“产婆说胎位不正,怕是……怕是不好……”
“走,我们快回去。”卫恕意再顾不上仪态,提起裙摆就向马车奔去。
盛府内一片忙乱。
明兰的惨叫从内室传出,丫鬟们端着血水进进出出。
贺弘文听到信已经赶了过来,守在里面。
卫恕意二话不说进了产房,屋内血腥气浓重,明兰脸色惨白如纸,汗湿的头发贴在脸上。
“母亲……”
见到母亲,明兰虚弱地伸出手:“官家……官家他……”
“没事了,都没事了。”
卫恕意握住明兰的手,转向产婆:“情况如何了?”
产婆摇头:“胎儿横位,再这样下去,母子都……”
卫恕意亲自检查明兰的情况,她坚定道:“明兰,听娘说,盛家、贺家都已无碍,你父亲他不会有事,往后前程无忧。现在,我要你集中全部力气,把孩子生下来。”
“弘文,胎位不顺,你来施针,或许有用。”
“是,我这就准备。”贺弘文即刻去拿银针。
或许是施针话起了作用,明兰眼中重新燃起光彩。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婴儿终于呱呱坠地。
“是个哥儿!”产婆喜极而泣。
卫意看着女儿疲惫却幸福的面容,轻轻叹了口气。
她走到窗前,发现院墙外不知何时多了几个陌生面孔。
卫恕意为明兰掖了掖被角:“好好养身子,别多想。”
盛纮走出大理寺狱时,天刚蒙蒙亮。
晨雾中,他看到长柏和长榆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搀扶着他,谁也没说话,但盛纮能感觉到他们的担忧。
“父亲……”长柏刚开口,声音就哽住了。
盛纮拍拍长柏的手,回头看了眼那座阴森的牢狱。
短短七日,却让他想通了许多事。权势如浮云,唯有平安才是根本。
马车回了盛府,沿途早起的商贩已经开始摆摊。盛纮掀开车帘,看着这寻常的市井景象,却恍如隔世。
“父亲,官家今早下了明旨,儿子与二哥哥的官职不变。”
长榆低声道:“官家还特意赏了人参和锦缎,说是给父亲压惊。”
盛纮眉头微蹙。
这灾祸来得太突然,恩宠也来得太突然,反让他心中不安。
皇帝赵宗全是什么人?那是从血雨腥风中杀出一条帝王路的主儿,怎会如此轻易放过盛家?
“明兰呢?听说她早产了?”
“父亲放心,六妹妹已平安生下孩子,一切都好。姐夫已经接姐姐回贺家了。”
“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父亲平安归来就好,想必母亲都等急了。”长柏道。
“官人,你回来了?快让我看看。”王若弗看见盛纮回来,激动又兴奋,拉着盛纮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官人,我已备好热水和干净衣裳,你先沐浴更衣,再去祠堂给祖宗上柱香。”
“好,辛苦大娘子了……”
盛纮沐浴完毕,换上家常便服,顿觉浑身轻松。
卫恕意进门,带来一个木匣。
盛纮打开木匣,里面整齐摆放着三卷绢帛。展开一看,他倒吸一口凉气——北境城防图、边境布防图,还有盛家秘不示人的精盐提炼之法?
“这,你这是……”
“主君别急。”
卫恕意轻声道:“这些图纸都是参考顾二叔和昀儿共同修订过的,真正的要害处已做调整。至于精盐之法,确实是真的,但最关键的一道工序我早已让丹橘记在别处。”
盛纮手微微发抖:“你这是……”
“表态。”
卫恕意目光清明的告诉官家,盛家若有二心,早可凭这些取而代之。如今献上,就是要表明我盛家忠心,日月可鉴。”
盛纮凝视了卫恕意良久……
“好,好……就依你所言。”
当日午后,这份“厚礼”便送到了御前。
御书房内,赵宗全逐一审视盛家献上的图纸和秘方,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
太监总管垂手而立,大气都不敢出。
“盛家……倒是说话算话。”
官家突然笑了:“倒是识趣。”
他拿起那卷精盐提炼之法细看,此法若推行全国,每年可增税赋百万两。
盛家将此等生财之道献出,诚意确实不容置疑。
“官家,盛大人还在外候着……”太监小声提醒。
“让他进来。”
盛纮躬身入内,行大礼参拜。
官家上前,亲手扶起他,和颜悦色道:“盛爱卿受苦了,朕已查明,那弹劾纯属诬告。”
“臣不敢。”
盛纮保持躬身姿势:“都是臣不好,做错了事,致使家宅不宁,实在有负圣恩。”
赵宗全打量这位着盛纮,看着如今被自己一番猜忌吓得如惊弓之鸟,心中竟生出一丝愧疚。
“爱卿啊!”
“你回去好好将养,朝中还需老成持重如爱卿这般的大臣。”
盛纮再次叩首,退出时后背已经湿透。
待盛纮离去,赵宗全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宫墙外的天空。
他想起卫恕意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想起她说过的话:“盛世如花,守静则长。”
“罢了。”
他喃喃自语:“有这样的臣子,是朕的福气。”
盛府祠堂,香烟袅袅。
盛纮跪在祖宗牌位前,久久不语。卫恕意悄悄进来,为他披上一件外衫。
“主君,夜深了。”
盛纮拍拍身旁的蒲团,示意卫恕意坐下:“恕意啊,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我想着辞官告老还乡。\"
卫恕意一惊:“主君,这……”
“你听我说完。”
盛纮目光平和:“这些年,我汲汲营营,总想着光耀门楣。可这次入狱才明白,盛家的根本不在权势,而在守静二字。”
他指了指祖宗牌位:“盛家要想长盛不衰,须懂得急流勇退。”
“父亲深思远虑,不过儿子以为,告老还乡倒不必,不如上表官家,请求调任闲职,这样既全了体面,又遂了心意。”
盛纮欣慰地看着长榆:“就依你的。”
转眼春去秋来,盛家的风波渐渐平息。
盛纮调任国子监祭酒,虽无实权却清贵体面,长柏升任礼部侍郎,长榆外放为知府,盛府中馈交给了大嫂海氏。
最令人意外的是贺家——贺昀主动请辞兵部尚书,改任武学博士,贺曦则辞去太医院院判之职,深入民间,据说救治了不少平民。
又是一年梨花开时,明兰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在别院赏花。
小娃娃伸手去抓飘落的花瓣,咯咯直笑。
春风拂过,梨花如雪般纷飞。在这静谧的别院,盛家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平安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