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裴柚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刚做起身来就浑身一阵酸痛僵硬之感,动一动肩膀,酸的她龇牙咧嘴,顿时就醒了一大半。
徐嬷嬷听见声响,掀起帘子看过来,“小姐醒了。”
嬷嬷进了车里,将手上端着的小水盆放了下来,看着裴柚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马车上条件还是太差,苦了小姐。”
裴柚一双杏仁眼盈满了泪花,倒也不是替自己委屈,只是抬眼对上徐嬷嬷慈和的面容,苦兮兮得开了口,“嬷嬷快来扶我一把,手麻了。”
徐嬷嬷连忙上前将人扶起来,半靠在自己身上,手上不轻不重地给人按摩。
裴柚舒服地眯起眼睛享受,缓了一会儿才起床洗漱好。
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只看到一片苍绿色的草地,晨起的露珠都还没干,草尖蹭过裴柚的裙角,沾湿了罗裙衣摆,却换不来女子一个垂眸。
晨光之下,裴柚眯了眯眼睛,像是早期的猫儿,还带着隐晦的不满。
视线中晃过一道白色的影子,裴柚抬起头来,看到了头顶盘旋着不肯落下的白鸽。
杏眸中闪过一丝光彩,裴柚就看到了沈姨在向自己招手,于是将挂在衣衫里面的香囊扯出来些,款步走向沈如枝坐着的方向。
沈如枝脸上也带着无法忽视的疲惫,一层青黑在眼下浮现,却仍旧盖不住多年来沉淀的端庄气度。如今见裴柚坐过来,她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今晚就能宿在前面的镇上,我们柚儿就不用如此辛苦了。”
裴柚的目光却落在沈如枝疲惫的面容上,她哪里会认不出来这地方已经出了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沈姨这样急切地带她出京呢?
裴柚点了点头作为回应,纤纤手指却已经帮沈如枝轻柔着头部穴位。
“沈姨......”裴柚嗓音轻轻,带着明显的心疼,看的沈如枝心软了又软。
“人上了年纪,精气神就没那么足了,柚儿不必担心。”
简单解决了早饭,一行人就再次启程。与此同时,消息也已经送到了江司年桌上。
“主子,夫人已经带着小姐出京了。”赵端明一身劲装,立于江司年案前,神色是少有的严肃认真。
江司年眉眼沉沉,像是水墨画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如今像是覆上了一层化不开的冰霜,听到赵端明的汇报之时,神色才忽然柔和了一些。
“这一路上未必太平,多派些人过去。”江司年头也不抬地吩咐,案首还堆积着繁重的公务。
九皇子双腿康复,三皇子被捕,已经离开京城许久的北夷使者竟然杀了个回马枪,口口声声要将西维公主嫁给九皇子殿下。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如今的九皇子是皇位有力的竞争者,却没想到顺着九皇子中毒事件,查出来的第一号人物居然是望远侯府。
“昨日望远侯已经下狱,矢口否认了京郊庄子藏毒一事。”
赵端明的汇报还在继续,昨日京城大动荡,前脚三皇子被刑部的人带走,后脚就有三皇子的小厮检举,三皇子在接风宴前夕才驻留过京郊庄子。
经过搜查,果然在那庄子中搜到了大量毒物原料,而这庄子就在望远侯府名下!
只是昨日一遭,三皇子被困在了宗人府,望远侯与御史大夫两位大臣下狱待查,京城风云突变,一片血雨腥风。
江司年点了点头,“陛下那如何了?”
“陛下刚醒,听到北夷使者回到京城,又吐了血。”
江司年修长的手指搭在眉骨上轻轻揉了揉,“他也就这点本事了。”
北夷使者能够在皇帝亲派的侍卫,名为护送实际监视之下,隐匿在大祁的某一个角落,足够说明北夷的势力已经渗透进了朝堂之上。
“又是兄弟阋墙,又是外敌入侵,承元帝如今的身体状况算不得好。”赵端明一五一十得说完,丝毫没有意识到主子对皇帝的评价是大不敬。
望远侯府被拖下水只在一瞬之间,江司年前脚刚把小姑娘送回家,还没来得及高兴,后脚就不得不把人送走了。
“九皇子倒是拒绝了北夷使者,只说先太后遗诏,望远侯府的小姐才是他的正妻。”
“若是北夷使者非要公主嫁给他,那只能做妾室。”赵端明说完也是唏嘘,这位九皇子倒还真是情深义重。
这份情深义重让江司年直接黑了脸,“他有多大的本事能护住柚儿?”
此言给九皇子立下了极好的名声,却实打实把柚儿送到了风口浪尖上。
北夷自然不能接受西维公主做妾,那只能想尽办法让这个婚约进行不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婚约一方消失。
“九皇子府在民间传的消息,将婚约放到了陈云心身上。”
江司年闻言也没有安心,“柚儿写的与北夷开战的策论在民间传开,成允殷难不成将北夷的人当傻子不成。”
江司年身上带着怒气,就算温润的白衣加身,也遮盖不住他的怒火。
他若是北夷使者,望远侯府一共两个小姐,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索性都杀了。
尤其那位真小姐还写过要攻打北夷的策论,被大祁的皇帝批了第一甲!
气氛凝滞之际,房门突然从外推开,一个脖子上挂了繁重银饰的身影直接扑在了江司年案前。
赵端明直接拔出剑来,剑刃直指来者的脖颈。
江司年闭了闭眼,再睁开之时已经恢复了平日冷静的模样,“找到了?”
地上一坨不明生物蠕动两下,抬起头来,一张阴柔魅惑的脸分明就是银昭!
银昭一只眼上还带着青紫,带着异域风情的衣裳碎成了布条,抬头看着面前稳坐钓鱼台的江司年,气不打一处来。
他开口就是一口黑紫色的血吐出来,江司年连表情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将靠近银昭那一侧的折子往回收了收。
吐血归吐血,别喷他折子上。
银昭一看,更是气血上涌,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
“主子真是神机妙算,把我当成饵料去诱惑京城来的南疆之人,哪有引诱不出来的?”
他表面上是夸人,实际上全都是阴阳怪气。
江司年神色如常,“恭喜,南疆还记得你。”
银昭一口老血又要吐出来,刚想爬起身来就感觉到了还悬在自己脑袋顶上的利刃,于是偏过脸去看赵端明。
“你眼瞎啊,谋杀同伙?”
赵端明清秀的脸上扬起笑容,却带着点你奈我何的可耻感,“原来是南疆圣子,真是不好意思,我以为哪来的紫色瓢虫。”
银昭确实一身紫衣,但还是能看出来人模样的,赵端明就是故意的。
这主仆两个,分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江司年把手里重要的折子批完,好不容易良心发现,凤眸平静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还不收手。”
赵端明哪里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很快就把剑收了起来。
银昭一看见赵端明挨训就很是开心,顿时身上也不疼了,一骨碌就站起身来,“还是主子明察秋......”
“本尊何时怕过虫子?”
江司年补上后半句话,眼见着银昭脸上上演了一场笑容消失术。
“主子,你有心吗?”银昭语气仿佛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