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仍旧未散,像一张死死笼罩在废墟之上的灰网,将整个世界压得沉闷无声。
主角一家收拾好行装,从行政楼出来,重新回到那辆蒙着露水的SUV前。
王沐晴先抱着圆圆上车,将她安置在后排左边的座椅上,仔细帮她系好安全带。张砺则将辰宇安排在后排右边的位置,同样检查安全带是否卡好,确保两人都稳妥固定在座位上。
车头一启动,雾气中立刻腾起一圈湿白的涟漪。
车辆缓缓驶出校园,驶入铺满裂痕的城市次干道。
路面湿滑,能见度不足十米,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没在一片低温低压的迷雾中。
王沐晴坐在副驾驶,一手压着地图,一手握着记号笔,不时抬头对比路口与地标。
“我们现在离亚特兰大还有一段路,但不能靠近市区。必须尽早规划绕行路线。”她低声说,“城区太危险了,越接近,感染者越密集。”
张砺点头,眼睛不离路面,但精神却分出一部分,感知着雾中的动态。
他的感知正在变得更细腻——不只是听觉和直觉,而是那种超越五感的“空间映像”。有时候甚至像是脑中自动生成一张雾中地图,关键区域的位置和动静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力场勾勒出来。
一处断裂的车体横躺在雾中,远远看像是一块模糊的阴影,但张砺在五秒前就已经“感觉”到了它的存在。他甚至能在靠近前就判断出那不是活物,没有气息波动,也没有动能回响。
还有一处路肩后方,一个模糊站立的影子。他感知到那一带的空气有一种轻微的不规则流动,就像有生物在缓慢移动,雾气被绕出一个弧形偏移。
他没有减速,也没有靠近,而是微微转动方向盘,提前绕开,像是早已知道那里藏着什么。
王沐晴看在眼里,终于忍不住低声说:“你能……提前知道障碍物的位置?”
张砺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眼神没有离开前方,神情冷静得像是在看一条清晰的航线,而不是一片混沌的浓雾。
她沉默几秒,忽然开口:“我博士导师以前研究一种理论,叫‘基因锁’。”
张砺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认为人类的dNA中藏有多个未开启的功能片段,就像被上锁的仓库,限制着人类的感知、反应、运动极限。”
“比如短跑、跳高、极限冷耐力,那些人只是意外地解锁了一部分。但理论上,人类能做到更多。”
“而你现在的变化……”她转过头看他,“让我想起她曾经提到的一种可能。”
张砺眉头动了一下:“病毒?”
“病毒dNA有可能是钥匙。她当年做的模型就是‘以外源侵入打破锁链’。”
“就像病毒感染你之后,你的大脑——或者说你的神经系统,正在重构感知方式。”
车内一片安静,只有轮胎碾过湿水泥地时,发出低低的沙响。
“她的理论从来没人能真正验证过。”王沐晴淡淡说,“但你现在……在用身体印证她曾经的设想。”
张砺轻声笑了一下:“就像博尔特吗?据说人类短跑的极限是十秒,但他却打破了。”
王沐晴点了点头:“对。还有自由潜水的闭气记录、极寒条件下生存的极限案例、极端嗅觉或听觉能力的人体个体差异——这些都可能是部分基因锁被意外解除的结果。”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认真地望向前方:“我导师一直认为,人类的进化其实没有结束,而是被一套‘内在的安全机制’人为地限制了。那是自然给我们设下的一道门槛,防止失控。但一旦遇到特定刺激,比如某种病毒介入,有可能唤醒那道门之后的潜能。”
“听起来就像是在打破封印。”张砺低声说。
“也可以说是激活沉睡的模块。”王沐晴沉声回应,“你现在表现出的感知能力,从神经学角度看极其不合理。但如果按她的理论来解释,那就合理了。”
她目光一转,落在张砺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上:“你的大脑现在可能正在重新构建‘世界模型’,并用不依赖视力的方式在接收与处理信息。”
“你看到的不是物,而是场。”
张砺沉默片刻,忍不住问:“你当时也参与过她的研究?”
王沐晴点了点头:“我当时负责的是病毒模型构建。我们实验室模拟了多种病毒基因与人类神经突触结构的兼容性,尝试建立一种‘嵌合链路’。”
她回忆道:“我们找了一些常见病毒做原始模板,比如腺病毒、狂犬病毒、甚至艾滋病毒的外壳蛋白,试图在其中插入特定的信号序列,看是否能激活某些沉睡基因。”
“但我们那时候只是理论模拟,缺乏现实测试对象。”
“而且伦理审查卡得很严,没人敢真的在人身上试。”
她苦笑了一下:“导师是个彻底的理论派,她曾说——‘如果不是人类自己限制了人类,我们早该拥有夜视、无声定位、甚至自我修复的能力。’”
“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那套理论可能不仅仅存在于幻灯片上的人。”
张砺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动了动,语气平稳地问:“那她有没有设想过,如果这些基因锁真的被大规模解除了,会发生什么?”
王沐晴沉默了一瞬,语气低缓却清晰:“她提过一次。她说,如果那种情况真的出现,人类将彻底分化。”
“分化?”
“被激活的人类,会像进入另一个物种状态,他们的感知、反应、耐力、甚至情绪模式都可能与普通人不同。不是进化,而是分歧。”
她的声音轻了些:“她甚至预言过,如果这种分歧一旦失控,‘正常人类’可能会把觉醒者视作威胁。”
“就像神话时代,人类畏惧超凡者一样。”张砺低声说。
“对。”王沐晴点头,“她说过一个假设场景:如果某一天觉醒者不再隐藏自己,比如能看到黑暗、能感知生死、能预测危险……普通人第一反应不会是崇拜,而是排斥。”
“她用过一个词:‘功能恐惧’,意思是当一个人拥有超越常人的功能,却仍旧和你生活在同一个社会系统中,系统会本能地将其排除出去。”
张砺静静听着,指尖在方向盘上缓缓滑动了一圈。
“她还说过一句话。”王沐晴缓缓道,“‘真正的进化者,不一定站在群体的光里。他们可能只是一个人,走在看不见的边界上。’”
车内一时陷入沉默,只剩轮胎与雾中碎石轻响。
雾压得很低,但他们知道,这不仅是天气的异变,也是一场人类命运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