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烟城往东八百里,末晓城的一家食肆内。
一身量纤纤的年轻男子坐在桌前,边吃酱牛肉,边皱眉看着手里皱皱吧唧的地图。
“特娘的……”年轻男子忍不住骂了句脏话,那俊俏模样与粗鄙言语形成的反差感,立马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一个吃面的大爷咬了口蒜,搭话问道:
“小伙子,我瞅你拿个地图一直看,牛肉都凉了也不知道吃,瞅啥呢?”
那年轻男子挠头,“我从烟城出来,一路按地图走到这,但怎么感觉越来越往东北,好像离东炎国越来越远了?”
“咳咳……”那大爷一口面条呛在嘴里,咳嗽了好一阵才道:
“你这小伙儿也忒棒槌了,离了烟城得往西南走啊,怎么到末晓城来了?烟城离东炎国还更近点呐!”
“啊?”那年轻男子——云琛愣了,拿着地图颠来倒去,疑惑查看。
大爷看得直摇头,端起面坐到云琛桌子前。
云琛乖觉地将酱牛肉推到大爷碗边:
“大爷,您吃肉,别客气。吃完帮我瞧瞧这地图呗!”
大爷也不客套,三两筷子就将一盘酱牛肉下肚,呼噜噜吃罢面,拿过云琛手里的地图,看了两眼,砸吧嘴道:
“你这娃是真棒槌啊!就是说你傻的意思!这地图都快错到姥姥家去了,你要按这走,最后得走到楠国边境去了!”
云琛懵了,拿着地图又翻看了几个来回,不禁愣在原地开始细细回想:
被赶出霍帮,在街上找信无果的那天。
当老太太在令人温暖的烟火气中,颇有哲理地说出,要么成对佳偶,要么撞个头破血流的时候,云琛的心一下就定了。
她打定主意去东炎国。
可惜被霍帮赶出来时太匆忙,她身上什么也没带,连银子都没有。
最后还是老太太、李婶、张哥几人凑了凑,妙妙还添了两个铜板,才算有点路费。
拿着这些钱,云琛买了匹快马,一个白馒头,与老太太几人逐一告别,又抱了抱妙妙和黑猫,才驾马出城而去。
刚出城八十里,她就瞧见一个瘦瘦的男人在路边卖衣服,招呼她买几件好衣服穿。
那瘦瘦的男人笑道:
“这位兄弟,你身上的衣服太薄了,穿着骑马会着风寒的。你看看我卖的衣服,比你身上那件暖和,还不显眼。”
云琛觉得有道理。自己身上这霍帮护卫服制的确太扎眼,虽然被除了醒狮标志,但若碰上霍帮仇家,立马能认出她是霍帮护卫,实在徒惹麻烦。
那瘦男人的衣服摊子虽小,却摆着各式各样的衣服,男装女装都有,料子昂贵,颜色华丽。
她挑中一件样式普通、适宜打斗的黑色武服,这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最后一个铜板已经买馒头吃了。
似乎看出她的窘迫,那瘦瘦的男人道:
“小兄弟可是囊中羞涩?不打紧,你先拿去穿,等有钱了再还我就行。”
云琛惊讶,“我与大哥素不相识,竟愿给我赊账?”
那瘦瘦的男人道:
“这位兄弟一看就是高风亮节忠义正直,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信义!我相信小兄弟不会赖账。再说了,这些衣服不过是拙荆闲来无事自己缝制的,没啥要紧,小兄弟不必客气,尽管拿去穿!”
云琛感激不已,千恩万谢地记下那瘦男人的住址,许诺他日一定上门答谢,如数还钱。
换了衣服,云琛继续赶路,途径一个小镇子时,又遇见一打铁铺,一个高瘦的铁匠在卖武器佩刀。
云琛手里没武器,甚是空落不习惯,忍不住上前挑选。
那高瘦的铁匠捧给她一柄长剑,只见剑鞘乌黑厚重,满刻如意云纹。
拔出剑来,声音清脆嗡鸣。
剑身纯黑如墨,浴血泛红,上刻古篆体“玄九”二字。
这剑比寻常剑更重些,看起来气势汹汹,舞起来也是威道赫赫。
云琛持剑稍稍比画了两下,觉得甚为称手。
不曾想山野村庄之地,竟有能铸造如此宝剑的隐士高人,云琛便想用马换剑。
那高瘦的铁匠一口应允,还夸赞起云琛:
“这位兄弟一瞧就是高手!瞧方才挥剑那几下,剑气磅礴激射,似有猛兽咆哮剑气中,飞沙走石遮天蔽日……”
云琛被夸得心虚,感觉再说下去,自己就要被说成剑仙在世了,忙谢过铁匠,步行离去。
临走之际,那铁匠还送给她一柄短刀防身,说是买一赠一,友情赠送。
云琛揣着一剑一刀,继续赶路。
一路上碰见了愿意用短刀换十两银的年轻人;低价卖千里马的马商;需要千里马马粪入药,且愿意用一卷软和铺盖和冬衣交换的游医;还有在路边做善事施舍蜂蜜牛乳酪的大哥……
云琛使劲回想,她记得最后是一个瘦瘦的琴师,看上了她马尾巴上的二十根毛,愿意用一份精密、精准、详细的地图来换马尾巴毛。
“我就说这一路也太顺利了些,出门在外,果然有吃亏的时候。”云琛对着地图喃喃自语。
那大爷吃饱喝足,拍拍云琛肩膀,吐着一嘴大蒜味,得意笑道:
“看在你这小家伙请我吃牛肉的份上,我送你这个!”
大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金箔宣纸,是一份绘制了一半的草图,图上之山川河流、城镇村落、距离面积……全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大爷道:
“你运气好,我祖上可是给前朝老皇帝制过地图的绘师,我家代代干这个,我手里正好有份地图草图,画到大半,笔晕了墨,只能作废。不过不影响你去东炎国用,拿去吧!”
“谢谢你大爷!”云琛连连道谢,感叹自己还是运气好,世上还是好人多,全然忘记自己朝反方向白走了一个多月的事。
她将地图装好,收拾妥当,与大爷别过,立刻翻身上马,风驰电掣地离去。
大爷助人为乐之后,显然十分高兴,得意地哼着小曲,也准备起身离开,却见四个极瘦的男人一屁股坐下,将他团团围住。
四人虽穿着普通,但眼神凌厉,一看就是练家子。
一个男人摁住大爷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问:
“老头儿,刚和别人吹什么牛了?没事儿瞎掺和什么了?说说呗!”
大爷被这阵仗搞得一愣,“没啥啊,就是那小伙子地图是错的,越走越偏,我给了他一份正确的地图而已。”
另一个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卷马尾巴,气得一把扔在地上,恨恨道:
“全白瞎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禀告公子吧!”
“直接告诉公子,不想活了?还是先给万宸哥说一声吧,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