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静谧,草原的天黑的晚,又亮的早,凌晨四点,星星和月亮已经暗淡下来了。
因为再也没有狼群的指路,他们一家人停留在了这片山涧。
他们没有点亮篝火,看着阿央珏怀抱着两只狼崽走下来。
阿央珏的额吉叫乌蒙,大哥哥叫阿木尔,二哥叫阿日泰。
乌蒙是乌兰部的旧贵族,只是因为丧夫加上寡居,落魄很多年了,最穷的那一年,他们差点沦为奴隶。
以往,这个家庭的主心骨是乌蒙,但是经历了梦幻一般的夜晚之后,乌蒙不由的看向阿央珏。
少年的脸庞苍白又灰尘仆仆,但是他的眼睛比天上的繁星都要明亮。
“阿央珏,我们要去哪里?”
此时,地平线裂开一道融金裂缝。
四周静谧,只有溪水流动的细微声响,天光乍亮,抱着小狼的阿央珏忽然听到马蹄踏地的震动。
东边锐利的光刃切开夜帐,霞光如同长生天泼洒的神血,瞬息漫过克鲁伦河的脊梁。
紫气东来的天际线,十多匹马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
哥哥们警觉起来,两个十五岁的少年拉起腰间的弯弓挡在阿央珏面前。
“哥哥,不要怕,”阿央珏说,“他来接我。”
两个哥哥有些疑惑,问:“谁?”
马匹奔跑的速度大过牛羊,不过瞬息,那十多匹马逐渐奔跑而来,迎着朝阳。为首的少年挥着马鞭,他的头发被风扯得作响,衣摆翻卷如浪,远远一眼,阿央珏觉得自己就像天边的云彩,被日光灼透,心跳也跟着马蹄声震颤。
晨光照耀阿央珏的眉眼,映出霞光漫天的神迹之中朝他奔来的身影。
阿央珏说:“他是我长生天的旗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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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过找地方可比乌兰部靠谱多了。
这是一个安静的山涧,有水,有稀疏的树林,还隐蔽,且又四通八达,作为临时的歇息地点非常合适。
一群人经历了疲惫的厮杀和逃窜,却依旧勤劳的忙碌起来。
阿木尔和辛德去饮牛羊,母亲和阿日泰一起支起毡帐,辛德叔叔两人去安顿马匹。
双方都默契的没让两小只干什么活,两个人就凑在一起,拉着手就没放开过。
“你是不是受伤了?”阿央珏问秦过,他看到弓弦在秦过的手心拉出淤血的痕迹。
秦过说:“我没有受伤,我很厉害的,你想不想我?害不害怕?”
阿央珏说:“我不害怕,我想你,你从哪里跑来?”
两人叽叽喳喳,阿央珏又带着秦过去看两只小狼崽。
两团毛茸茸的狼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睛还没有褪去蓝膜,乳齿才长出一些,吻部圆钝,正饿的哼哼唧唧。
“额吉说,他们已经一个月了,但似乎身体不好。”
秦过说:“是早产的小狼,身体差一些,但养一养就好啦。”
说完,还用手指戳戳狼耳朵,还没断奶的小狼就像狗崽一样。
似乎知道秦过在内心有些嫌弃他们,一只尾巴炸开的小狼嗷呜一口啃在秦过的手指上。阿央珏连忙把狼拿走。
好在小狼的乳牙根本咬不动什么东西,只在秦过指尖凹下去一个小坑,没破皮。
阿央珏松了口气:“它们饿坏了。”
“要喂养奶水,等再过一段时间,可以给他们吃一些肉糜,狼长得很快,马上就能在地上打滚了。”秦过说。
见大人们都在忙,秦过和阿央珏两人就提着小桶跑去挤羊奶。
其实最好是马奶,或者加一些动物的血,只是条件所限,目前只有羊奶。
好在因为要迁营,所有物品都收起来了,一家人死里逃生,什么也不挑,到现在都没埋怨过一句,可以算非常乐观了。
两人提着小桶给两只小狼喂完奶,辛德和两个同龄的男孩已经熟悉起来了。
辛德从昨晚开始就一直亢奋,少年的第一场战斗总是如此,他激动的和阿木尔好阿日泰说着昨夜自己如何勇猛,如何杀敌,听取两个少年的哇声一片。
而辛德大叔已经和乌蒙一起宰杀了一只羊了。
“您是贵客,应该更好的款待的,”乌蒙一边扒羊皮,一边对辛德大叔说。
“夫人,您客气了。”辛德大叔捡来干草烧水打下手。
做完饭,劳累了一夜的众人吃了个肚子滚圆。
秦过也困的不行,拉着阿央珏倒头就睡,两人头挨着头,睡前还要把狼崽放在旁边,睡着了手都牵在一起。
乌蒙为他们掩好帐篷的帷幕,辛德大叔在一边说:“夫人,您和孩子们一起去休息一会儿吧,昨夜我们赶来的时候,勘探过周遭,很安全。”
乌兰部已经被卷入战火之中,与汨罗部被迫结盟,他们的战场要在西边。
乌蒙问:“嘉措家的血脉,将回到塔塔部落去吗?”
“是的,夫人,战火已经席卷了整片草原了,”辛德大叔说,“十多年前,长生天为塔塔部落带来了嘉措,十多年后,嘉措的血脉会重新带领我们走向顶峰。”
不远处,三个少年还精神抖擞。
因为秦过在吃饭的时候说要送给他们两匹马路上骑,辛德正在带领她的孩子们挑选喜欢的马。
乌蒙家也不富裕,家里有十多只羊,两头牛,羊跑了几只,现在还剩下八只。阿央珏的两个哥哥也没有过属于自己的马。
马是移动的图腾,战乱时刻马匹是比牛羊更珍贵。
在乌兰部,一匹马可以换2-3头牛,可以换15只羊。更不要说这种只有乌兰部贵族骑的品种这么好的战马。
如果卖给巴巴哈部,能够抵上万钱,若是卖给南国,南国的人愿意用一百只绵羊来换一匹好马。
——乌蒙认出了这十多匹马,其中最高大的一匹还是乌鲁的坐骑,能出现在这里,只能证明乌鲁大概率已经死了。
十多匹马的战利品,他们杀死了十多个人。
乌蒙觉得有些害怕,她只是一位失去丈夫的女人,她的家族也世代经商,她就像乌兰部落的所有人一样,不喜欢战争。
战争带走了她的丈夫,让她孤苦无依。
战争也会带走她的孩子。
她颤抖着睫毛,做着巨大的思想斗争。
“夫人,战争就像从山里面滚下来的石头,我们没有办法阻止的,但是饿狼吃不掉猎犬,暴风吹不走雄鹰,”辛德大叔说,“这是长生天的指示,您看到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