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我与雷狰的分身战了一场。”陈天形虚弱地说道,“我败了,但拖到了那卢级的姑娘,将你带回了咏霜门。”
世尊级的侠者陈天形,被雷狰的分身击败,留下无法愈合的伤口。
“为什么?”龙宫盏攥紧枭级徽章。那时他不过是个无名之辈,连山盟成员都算不上。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陈天形扭过头,“在南荒,荒猎保护非荒猎,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吧。”
“而且,从你带着酸与魂核归来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你会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荒猎,你会带领我们打赢这场战争......”
“我老了,我的生命已然停滞。山盟的未来,不能只有我们这些老人。”
哪怕身败名裂,陈天形也要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帮助山盟找出内鬼。他不看重自己在后世的名声,只希望他眼下的山盟越来越好。
“向你保证,侠者,我会守住人世的江山。”龙宫盏道。这是每一个山盟成员,都会立下的誓言,但此刻在这位令人尊敬的侠者面前,龙宫盏说得尤为真挚。
侠者闭眼暂歇。他似乎在笑,在他生命的几乎最后一刻。
“我没有子嗣......这两个老朋友,就交给你了。”陈天形将梅英与冰澌双刀托付给龙宫盏,“希望它们......能看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龙宫盏将双刀郑重收好,收到枯海遗梦中,九色秘藏的中央,与古代英雄的遗物放在一处。
“只是可惜最终......没有死在南荒的战场上。”
陈天形瞑目,伸出的手臂从墙边划落。龙宫盏注视着他的尸体好一会,才缓缓站起。
大江湖阁的灯火半熄,鲜血溅在雪山的峭壁上,沿着栈道流下。龙宫盏从厮杀的人群之中穿过,苦嚎声与怒吼声在雪风之中模糊。
他站在青铜祠堂之前,将陈天形的尸体横卧在祭台之上。那些失去理智、化作野兽的荒猎见到他,却不敢接近。
火风扫过,为遍地的尸体火葬,祝石的手指微微颤抖。就在今日,他杀死了太多曾经的同袍,即使他的心早已随着多年荒猎生活如同铁铸,却向他传递着深重的痛苦。
“愿这兽性的沸血流淌在他的身上,却不沦丧他的灵魂;漂泊在南方的游子,人世中总有你的位置。”
到头来,只是他们所不能企及的,一厢情愿罢了。
梼杌的骨架冷漠地旁观着这一切。莽荒已死之躯,却流传下生者的诅咒,从此江湖之上,又少了许多故人。
龙宫盏在大江湖阁,见到了武曲,和她那姓宇文的道侣。她只剩一条手臂,从南荒关前线隐退了下来,在山盟做着文职工作。
“令狐震居然没有在他的雷龙荒种上做手脚。”祝石处理完最后一批尸体,走到龙宫盏身边。
像武曲这样,身怀雷龙荒种的荒猎,反而没有失控发狂。
“这是他最后的人性了吧。”龙宫盏道,“既不够人世,也不够莽荒。他下不了那个决心,去做得和真正的莽荒一样无情。”
接种梼杌荒种的人,都是亡命之徒,都知道自己会有荒化成兽的那一天。令狐震只是把那一天提前到了今天。
风景杀坐在远处的山崖上,望着北面的源流宫,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天形的火葬,就这么草草地、由祝石负责执行。战争年代,想要死得隆重,都很难做到。
......
前线,兽潮正冲击着城关。靠近龙泉川的西部防线,有西王赫连纲坐镇,唤雷石空母搭载的雷龙军团联合羽人族,负责把守空域。
除却作为主战军团的十夜军团、太渊军团和罗刹卫外,荧眼族、钉灵族等族群的援兵也在西边城墙助力。
这些帝国军力与山盟一道,防守着龙泉川下游的前哨站。前哨站仿佛一把尖刀刺入南荒,为各大战线提供预警情报。
靠近龙眠川的中部防线,是莽荒进攻最为频繁的部分,有东王乐正峥坐镇。荒纪塔、太渊剑阁等一干战争机器伫立于此,帝国的尖端战力也在中部待命,以便左右支援。
帝国之戟、帝国之垒、澹荡军团、后龙灵卫、白鹿骑五大主战军团驻守中部。被誉为“护国双壁”的廖野、蒙百诚将军主持军事。
此外,还有氐人族、周饶族等异族支援中部。这些原本与世隔绝的种族,都加入到抵抗莽荒的战线中来,与人族同舟共济。
靠近龙门川的东部防线,有青龙亲王令狐青坐镇。剩余的冰种军团、镇海军团、神京近卫与龙骑兵四大主战军团,在龙武院的统率下,组成东部战线。
异族同盟方面,则有厌火族、枭阳族等。这些战斗力高强的种族,让东边城墙变得固若金汤。他们不仅守护着身后的龙门川,也守护着通往永偃神京的咏霜门。
龙宫盏从咏霜门踏出,便能看到战火连天,钉灵族与帝国的飞艇在云层之上扬起风帆,巨兽的躯体倒下、焚烧,黑云蔽日。
他握着幻龙魂核,目光穿过十万里兽血沸腾的潮涌。
“我们有太多愤怒要宣泄,老朋友。”龙宫盏对着幻龙魂核说话。
此时此刻,无论是祭礼的铃铛,还是薄暮的月光,都无法让他安详平静。或许只有莽荒的浊血,才能洗刷这一路的压抑。
他随着琉璃崩龙的身躯腾空而起,冲入兽潮的烟尘。
“快看,是苍梧侯!”
城墙上,丰澄、东晨、孔祟、方冥、杜黄云等年轻人发现了幻龙的身影。
三年荒猎生活,并没有消退龙宫盏在帝都的热度。他仍然是全帝都公子哥的偶像,是他们想要企及,却只能仰望的存在。
“在兽潮群之中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这般风采,还有谁能够做到?”东晨道。
这位东氏大小姐,是全帝都皆知的龙宫盏拥趸。她每每谈到龙宫盏,那便是滔滔不绝,三句不离他的光辉事迹。
“嘁,真不知道她在那得意什么,龙宫盏和她哪怕说过一句话么?”朱雀郡主撇嘴。在她身旁,令狐青也是忍俊不禁。
龙武院院长白廷空见到龙宫盏突入兽潮,知道这是缓和城墙压力的好机会,连忙组织修为较高的修士们出战。
永偃五杰、令狐睚、朱雀郡主等人自然在列。帝国家族、三院的强者们齐齐出动,跟随着幻龙的轨迹。
“只要保持被那月光照耀,深入南荒十万里都不成问题!”白廷空嘱咐各位年轻人,年轻人们皆点头称是。
有龙宫盏与他的月觉天在,他们这些非荒猎,才有出城进入南荒境地作战的可能。这便是龙宫盏支援一方城墙最大的价值。
只有当他们的防御不再局限于城墙之后,修炼者的个人能力才能最大地体现。
龙宫盏在东城墙不眠不休地杀了十个日夜,跟随他出战的修士都换了几批,他才停了下来。
逢魔近景的刀尖滴着血,乌玉龙在黑云之间翻腾。龙宫盏挥出一片修罗火焰,满地的兽尸熊熊燃烧。
源泉滚滚,天都结构,源源不断的真气在他的体内流淌,龙宫盏却丝毫感觉不到意气风发。他只感到优钵罗华郁郁心的冰凉,日复一日地,徒然地,冷却着他的愤怒。
“我正变得不再是我。”他喃喃自语。
龙宫盏回头看向他的琉璃之月,和行走在月边的本生像。
所有人都在依赖这道月光,而他却在这月光下日渐疯狂。这是荒种对他的影响,是无双的祖龙荒种带给他的诅咒。
这样的期许,这样的责任,你能背负着它,坚持到何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