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隆冬,宴请的宾客面面相觑,正襟危坐,甚至不敢说话,场面一度只有吹打的乐曲声。
他们接到谢霁的请帖多少有些不可思议,谢霁成婚,居然越过了齐王,直接将请帖送到了各位大臣的手中。这场婚事办得十分盛大,就连路过的人都有一份钱可拿。
见多了谢霁的威名,诸位大臣也只敢垂眸看向桌上的茶水,贵妇们倒是挤作一团,只不过也是低声说话。
直到荣妃的出现才打破这份诡异的宁静。
“见过荣妃娘娘,娘娘千岁。”
荣妃微微颔首。她的容貌与宋以珠几分相似,岁月催人老,她在冷宫待的这三年,让保养得当的肌肤快速苍老下来,发丝泛白,只不过如今气色好了很多。
她快步走向宋以珠的住处,瞧见从小疼到大的侄女端坐在床上,荣妃不禁湿了眼眶。
宋以珠缓缓抬头,声音带上了哭腔:“姑母。”
“哎,”荣妃连忙应声,嘱咐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许哭。”
宋以珠吸了吸鼻子,近乎贪婪地看向荣妃,她都快记不清多少时间没有见过姑母了,她老了许多。
荣妃慈爱地看着宋以珠,抚摸着她头上的珠翠,说道:“珠珠长大了,你爹若是知道,应该会很欣慰。”
“只不过那谢霁不是个好相处的,珠珠,你是真心喜欢他吗?”荣妃转变了语气问道。这可是她宋家唯一的血脉了,即便是再回到冷宫,她也要为宋以珠博个好去处。
宋以珠眼神闪躲,装作一副羞涩的样子说道:“世子待我很好,就连发冠都是他亲手做的。”
荣妃当然知道此事,毕竟谢霁闹得满城风雨。只要宋以珠过得好,她也就放心了。
“那便好,姑母原先还担心你是被迫的,生怕等到了黄泉下你爹爹指责我,日后若是他敢欺负你,尽管进宫来告诉姑母,姑母替你做主好不好?”荣妃自知自己如今的地位已经在皇帝心中一落千丈,奈何还需讨好皇帝,护着宋家活着的人。
自己的那个儿子是个蠢货,她多说无益,只求他安安分分地度过余生。余下的,她也不求什么了。
宋以珠鼻头一酸,靠在了荣妃的怀里,久违的安全感瞬间包裹住了她:“我知道了姑母,他不会欺负我的。”
荣妃拍了拍宋以珠的后背,温柔地说道:“好,珠珠幸福就好,以后要常常进宫看姑母。”
直到月上梢头,宾客才逐渐散去,众人口中还津津乐道谢霁居然娶了一个家世平平的女子为妻。
但或许皇帝十分满意,这样的谢霁对他产生不了多大的威胁,他很乐意看着谢霁成婚,还赐下不少好东西。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温暖如春,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喜堂上摆放着红枣,花生,桂圆,瓜子,一切都喜气洋洋的。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谢霁从不会穿这样的大红色,喜袍在他身上显得身形挺拔,面如冠玉,肌肤白皙,青丝高高束起,鼻梁高挺,深邃的眉眼带着笑意,薄唇泛着水色,显然是刚刚喝过酒的缘故。
他此时居然有一丝紧张,谢霁不安地抿了抿唇,带着一身酒气靠近宋以珠。
在烛火的照射下,宋以珠精致的眉眼展露无遗,光洁的额头下是小巧的鼻子,一双杏眼波光潋滟,花瓣一样的唇上涂着浅浅的口脂,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察觉到谢霁的视线,宋以珠将却扇放在一旁,发冠微微发出清脆的声音,上面坠着的十二颗粉色珍珠也晃动。
透过她纤细的脖颈,外面的喜袍里面居然是白色的丧服!
宋以珠自顾自地将外袍褪去,露出里面的粗布麻衣。谢霁的神色变得难看:“你这是做什么?”
他的神色成功取悦了宋以珠,她微微挑眉说道:“世子忘了,肖时序可是我死去的夫君!”
“我们可是明媒正娶,三叩九拜的夫妻,他死了,我自然要替他守丧的。”
谢霁张了张嘴,哑声说道:“可你如今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们拜过堂的。”
这话苍白无力,却挑起了宋以珠的怒火:“世子别忘了,若不是你步步紧逼,我怎么会回京,又怎么会嫁给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
“是你害死了肖时序,如今又怎么好意思说你我成了夫妻,这是你欠肖时序的!”
谢霁的心似乎被一只大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他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抚上了宋以珠纤细的脖颈:“我害死他?宋以珠,你撒谎也要有个度。”
宋以珠冷冷地看着谢霁,从袖中拿出谢霁的信物举高,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再清楚不过了,那你告诉我,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刺杀肖时序的杀手身上?”
“怎么,这物件也是世子爷丢的?”
那东西随即滚落在地上,谢霁颤抖着捡了起来,对上宋以珠不含温度的眼眸。
屋外忽而飘起了大雪,很快堆积起来,众人冷得哆嗦起来。
“我从未做过这件事情。”半晌,谢霁带有磁性的声音响起。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样不知所措,即便是解释也无力苍白。
宋以珠闭上了眼睛,指尖泛起了冷意,狠心说道:“那肖时序为什么死了,你告诉我。”
宋以珠一行清泪落了下来,险些灼伤了谢霁。他眼尾猩红,喃喃道:“你不相信我吗,宋以珠。”
他抬起头看着宋以珠,试图找出她冷漠下隐藏的情绪,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自幼站在权利的顶端,要什么有什么,顺风顺水太久,谢霁下意识地觉得所有人都会相信自己。
可宋以珠不信他。
宋以珠恨他。
怪不得,她主动提出要与自己成婚,原来是心如死灰,想要和自己纠缠到底。忽而,谢霁落了一滴泪,他不甘心地看向宋以珠:“你喜欢过我吗,哪怕一刻?”
“没有,我恨不得你去死。”宋以珠别过了头,冷声说道。
两人僵持着,最后还是谢霁开口:“夜深了,你睡吧。”他手中紧握着那枚信物,跌跌撞撞地起了身。
宋以珠跌落在地上,蜷缩起身子。回想起方才谢霁失落的神色,她抚上了胸口,那里面好难受,像是被一大团棉花塞满,酸涩不已。
她做错了吗?
“没有,我没错,是他杀了肖时序,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宋以珠喃喃自语道,一遍又一遍地诉说,像是在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