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奥迪车最终在一栋带着宽敞院落、外观古朴大气的二层小楼前停下。
院门外已经停了不少车辆，虽然大多款式低调，但那些特殊的牌照和沉稳的气场，无声地彰显着来访者的不凡身份。
竹叶青熄了火，却没有立刻下车。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林川，眼神里带着少见的郑重：“里面现在应该已经来了不少客人，人多眼杂。你先在院子里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我得先进去跟我爸妈和爷爷奶奶通个气，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带你进去。”
“好。”林川理解地点点头。这种场合，贸然带一个“陌生男友”直接出现在寿星公和众多大佬面前，确实不妥。
两人下了车，竹叶青整理了一下风衣，脸上瞬间切换回那种明媚又带着恰到好处矜持的笑容，迈着从容的步伐先走进了小楼。
林川则依言留在院子里。
这院子很大，种着些耐寒的松柏，即使在冬日也保持着苍翠。
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凉亭。他信步走到凉亭附近，避开主路，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周围。
陆续有车辆驶入，下来的人大多气度沉稳，身着中山装或军便服，偶尔有穿着讲究的妇人相伴。
他们彼此间熟稔地打着招呼，寒暄声不高，却自有一股无形的气场。
林川虽不认识这些人，但从他们的仪态和偶尔飘入耳中的只言片语，也能感受到这些人身份的不简单，随便一个，恐怕都是能在某个领域掀起风浪的人物。
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如同一个沉默的背景板。
然而，他这副生面孔，以及过于平静淡然的气质，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主要是几个聚在院子另一侧，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他们衣着光鲜，眉宇间带着几分养尊处优的优越感，正凑在一起说笑，目光时不时地瞟向林川这边。
“那哥们儿谁啊？面生得很，哪家的？”一个穿着皮夹克，头发梳得油亮的青年用下巴点了点林川的方向。
“不认识，没见过。看那穿着，不像咱们圈里的。”另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显得有几分斯文的青年推了推眼镜，打量着林川那身普通的便装。
“跑这儿来装深沉来了？”皮夹克青年嗤笑一声，脸上露出几分玩味，“走，过去逗逗他。”
几个年轻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晃晃悠悠地朝林川走了过来。
“喂，哥们儿，哪家的啊？以前没见过你。”皮夹克青年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轻佻。
林川看了他们一眼，不欲多事，只是淡淡回道：“陪朋友来的。”
“朋友？谁啊？这院里今天来的可都是给萧爷爷拜寿的，你朋友面子不小啊，还能带人进来。”金丝眼镜青年话里有话，显然不信林川的说辞。
“就是，看你眼生，不是哪个犄角旮旯跑来，想混个脸熟的吧？”另一个身材微胖的青年附和道，语气带着不屑。
林川眉头微皱，不想与这些纨绔子弟纠缠，转身欲走。
“哎，别走啊！”皮夹克青年却跨出一步，拦在他面前，笑嘻嘻地道，“聊聊嘛，既然来了就是缘分。说说，你那个‘朋友’是谁？说不定我们还认识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似乎想拍林川的肩膀，动作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
林川眼神一凝，在那只手即将碰到自己肩膀的瞬间，右手如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皮夹克青年的手腕。
他没用什么力，但巧妙的指法和位置，瞬间让那青年感觉手腕一麻，半条胳膊都使不上劲，脸上的嬉笑顿时僵住，变成了惊愕。
“你…你干什么？放手！”皮夹克青年又惊又怒，试图挣脱，却发现对方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另外几个青年见状，脸色也变了，围拢上来，气氛瞬间变得紧张。
“放开他！”
“你想找事是不是？”
林川目光平静地扫过几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冷意：“我不喜欢别人碰我。还有，嘴巴放干净点。”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一个清冷悦耳，却带着威严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念不知何时站在了几步开外。
她今天穿着一身浅灰色的羊绒大衣，围着一条款式简单的白色围巾，气质清冷如雪中寒梅。
她目光扫过那几个纨绔子弟，最后落在林川和被扣住手腕的皮夹克青年身上。
看到苏念，那几个原本气势汹汹的纨绔子弟，脸色瞬间变了，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显的敬畏和局促。
“苏…苏念姐。”金丝眼镜青年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赔着笑打招呼。
“苏念姐，您怎么出来了？”微胖青年也赶紧说道，额头似乎都有些见汗。
被林川扣住手腕的皮夹克青年更是挣扎着低声道：“快放手！苏念姐来了！”
林川看了苏念一眼，松开了手。
皮夹克青年如蒙大赦，赶紧揉着发麻的手腕退后两步，低着头不敢看苏念。
苏念没有理会他们，目光直接落在林川身上：“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她这句话问得自然，仿佛只是偶遇的寻常问候，但听在那几个纨绔子弟耳中，却如同惊雷。
苏念竟然认识这个陌生的家伙？
他们看向林川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惊疑不定。
林川心中也是微微一动，对苏念的出现并不算太意外。
他请假时苏念没有点破，但以她的聪慧和家世背景，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碰到。
苏念转而看向那几个噤若寒蝉的纨绔子弟，声音清冷：“今天是萧爷爷的大寿，来的都是贵客。你们几个，安分点，别惹是生非，给家里丢人。”
“是是是，苏念姐，我们知道了。”
“我们就是跟这位…开个玩笑，没别的意思。”
“我们这就走，不打扰苏念姐了。”
几个纨绔子弟如获大赦，忙不迭地点头哈腰，然后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连头都不敢回。
凉亭边只剩下林川和苏念两人。
冬日的寒风掠过庭院，吹动苏念额前的几缕发丝。
她看着林川，冰琉璃般的眸子在清冷的空气中更显剔透。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苏念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她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
林川笑了笑，有些无奈：“我也没想到。临时被拉来……帮个忙。”
“帮忙？”苏念眉梢微挑，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小楼的方向，“萧雪的忙，可不好帮。”
林川听出了她话里的深意，知道以苏念的敏锐，恐怕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坦然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是应付一下场面。”
苏念沉默了片刻，看着林川：“萧爷爷和我爷爷是旧识，我们两家算是世交。萧爷爷为人正直，但眼光很毒，尤其对接近萧雪的年轻人。你……做好准备。”
她的提醒很含蓄，但林川明白其中的分量。
萧正峰老将军那是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在他面前演戏，难度可想而知。
“谢谢提醒。”林川真诚地道谢，随即有些好奇地看着苏念，“你呢？也是来给萧老拜寿？”
“嗯。”苏念轻轻颔首，“跟我父亲一起来的。刚才在里面陪萧奶奶说了会儿话，出来透透气。”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一种微妙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
他们既是默契的科研伙伴，此刻又身处一个复杂的人际漩涡中。
过了一会儿，苏念再次开口，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第七研究所那边，‘星火’项目的初步材料筛选有了新进展，根据你提供的思路，我们找到了一种可能用于头盔衬层的复合纤维编织方法，强度和减震性能的初步模拟数据不错。”
林川眼睛一亮，暂时将眼前的“麻烦”抛到脑后：“真的？具体参数怎么样？”
“回去给你看数据。”苏念说道，“不过，后续的工艺放大和实际测试才是难点。”
“有方向就好。”林川点点头。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有进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看来北方工业的研发实力确实强悍，再加上苏念这个材料学天才的带领，效率极高。
竹叶青走进小楼，一股温暖而略显喧嚣的气息扑面而来，与院外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
一楼宽敞的客厅被临时布置成了接待区，沙发上、扶手椅上坐满了前来祝寿的宾客。
他们大多年长，气度不凡，低声交谈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势。
空气中弥漫着茶香和淡淡的烟草味。
竹叶青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脸上挂着得体而略显疏离的微笑，一路与人点头致意，脚步却未停，径直朝着被众人簇拥在客厅主位沙发上的两位老人走去。
那里坐着今天的主角——萧正峰老将军。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深蓝色中山装，虽已八十高龄，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腰板依旧挺得笔直，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睛开阖之间，偶尔闪过的精光让人不敢直视。
只是略显浑浊的眼白和偶尔需要侧耳倾听的动作，显露出岁月的痕迹。
他身旁坐着的是竹叶青的奶奶，一位头发雪白、面容慈祥的老太太，穿着暗红色的锦缎袄子，正笑眯眯地听着众人说话。
“爷爷，奶奶。”竹叶青走到近前，声音清脆地唤道，脸上带着孙女特有的娇憨，与平日里的飒爽判若两人。
“哎哟，我们家小雪回来啦！”萧奶奶最先看到孙女，顿时眉开眼笑，伸手拉过她的手，上下打量着，“瘦了，在外面肯定又没好好吃饭。”
萧正峰也转过头，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女，严肃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回来了就好。工作还顺利？”
“顺利，爷爷您放心。”竹叶青乖巧地应道，顺势在奶奶身边坐下。
周围几位与萧家交好的老友纷纷笑着开口：
“老萧，你这孙女可是越来越出息了，听说在部队里表现非常优秀啊！”一位穿着旧式军装，肩章虽已取下但气势犹存的老者笑道。
“小雪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伶俐，像她爸爸，也有股她爷爷当年的冲劲！”另一位戴着眼镜，学者模样的老人附和道。
“何止是冲劲，我看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喽！老萧，你有福气啊！”
面对众人的夸赞，竹叶青只是微笑着谦虚回应，目光却不时瞟向楼梯方向，寻找着父母的身影，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开口提林川的事。
就在这时，坐在萧正峰另一侧的一位精神矍铄、面色红润的老者，笑着拍了拍萧正峰的手臂：
“老萧啊，看着小雪这么优秀，我这当爷爷的也跟着高兴。说起来，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跟你家小雪年纪相仿，刚从国外留学回来，进了总装搞技术。我看两个孩子挺般配的，要不……趁今天这个机会，让年轻人认识一下？”
这话一出，竹叶青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说话的是她爷爷的老战友，姓韩，两家算是世交。
这位韩爷爷的孙子，她隐约有点印象，是个眼高于顶的家伙。
萧正峰闻言，呵呵笑了两声，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竹叶青：“小雪，你韩爷爷的提议，你觉得呢？年轻人多认识个朋友也没坏处。”
萧奶奶也轻轻拍了拍孙女的手背，眼神里带着鼓励和些许期待。
老人家年纪大了，最盼望的就是儿孙幸福，能看到孙女找个好归宿。
竹叶青心里急得冒火，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她原本打算直接说出“男朋友”的事，但此刻众目睽睽，韩爷爷又刚提出撮合，她若当场拒绝并抛出另一个“男友”，无异于打两位老人的脸，更是扫了爷爷寿辰的兴。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冲到嘴边的话，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韩爷爷费心了。只是……我今天……”
她话还没说完，萧正峰似乎觉得老战友的面子不能不给，而且他也确实有点操心孙女的终身大事，便摆了摆手，一锤定音道：
“老韩说得对，年轻人认识一下无妨。晚宴的时候，让你妈安排一下，坐一起说说话。”
“爷爷……”竹叶青还想挣扎。
萧正峰却已转回头，跟韩老爷子聊起了别的，显然没把这事太当回事，只觉得是给年轻人一个接触的机会。
竹叶青看着爷爷的侧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爷爷的脾气，当着这么多老友的面，她若执意反对，只会让爷爷下不来台。
她暗暗咬牙，只能暂时按下不提，心里盘算着等晚宴时再见机行事，先把林川带进来稳住局面再说。
她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客厅，准备去院子里找林川，让他做好准备，随时可能“上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