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诺特话音落下,他亦是已如之前那般准备好了应对蒂亚莉丝否决或追问的腹稿。然而,蒂亚莉丝的反应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她轻盈地从茶几上起身,赤裸的双足无声地踏上柔软的地毯,旋即突兀地在他面前蹲下身来。距离瞬间拉近,她几乎与他平视,碧眸微眯,歪着头,用轻柔却带着明显调侃的语调问道:
“我的存在......就这么让你着迷吗?就这么让你迫切地想深入了解我的一切?如今都开始探索起我的日常了呢~”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
“啊呀~有没有想过,知道得太多,你可能会被卷入一道名为‘着迷’的漩涡,从此沉沦其中,再也无法自拔?”
这近乎自恋的低语,混合着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以及那拂过面颊的温热气息,让诺特心神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瞬。面对展露出如此姿态的蒂亚莉丝,说不动心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他很快便强行拉回思绪。凝视着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庞,除了最初看到的俏皮外,此刻的他更是捕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神秘和玩味。联想到她之前的种种表现,一个直觉在诺特的心中浮现:
就好像、就好像蒂亚莉丝之所以如此并非是在简单的逗弄他,而是在逗弄中掺杂了其他的意味,如此的举止就好似、就好似是在有意软化他的心理防线一般,一旦他应允,那么她便会依照着她的某种意图,来一步步的诱导他,直至将他推入某个她所期冀的位置。
虽说如此的直觉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可诺特同样也未曾从蒂亚莉丝的表现中觉察到到任何的敌意与恶意,这矛盾的感觉让他一时有些踌躇:如今的他是应当顺势而为,还是先用俏皮话搪塞过去?
而就在他权衡之际,蒂亚莉丝微微睁大了眼睛,碧色的瞳孔近距离锁住诺特的视线。她嘴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丝等不及的促狭,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坏笑道:
“再不回答的话......我可要对你开始恶作剧了咯?”
感受着来自于脸颊之上的轻轻疼痛,诺特也是知晓蒂亚莉丝这是觉察到了他内心的犹豫,因而在进行着催促,但抉择尚未落定,他仍旧没有想好,所以,他也只得勉强抬手挥开那作弄的手指,手臂随即无力地垂落在腹部。他牵动嘴角,用一种打趣的低喃回应道:
“我自认......我偶尔还是挺铁石心肠的,很难对谁痴迷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他迎着她的目光,话锋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试探。
“不过,如果你的答案足够精彩,能勾起我的兴致......我也不介意尝试沉沦一次,我也很好奇沉沦其中的心态与滋味到底为何。虽然几率渺茫的微乎其微,但我倒是希望,你的讲述能有这般魔力,可以软化我的铁石心肠。”
蒂亚莉丝闻言,嘴角那抹淡淡的笑容再次扬起。她姿态优雅地起身,重新坐回茶几边缘,随手拈起一块水果送入口中。咀嚼间,她的声音带着同样轻松的打趣意味:
“看来我得加把劲了?毕竟嘛,就算是遭逢流放囚禁,我也还是森之国的王女。身为理应万众瞩目的王女,尝试俘获一个人类的目光——嗯,倒也是个不错的挑战。”
看着蒂亚莉丝展露出如此的姿态,诺特也是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他明白自己算是暂且过关了。与此同时,蒂亚莉丝也开始了她的讲述:
“在你到来之前,在这座【塔】里,我的日常无非是阅读、漫步,用以消磨冗长的时光。若是感到无趣了,我便躺在这间卧室的大床上静静冥想,或是沉入睡眠。若实在百无聊赖,便以伪躯行走于森之国,履行些职责所在之事。”她顿了顿,碧眸中带着一丝玩味。
“这样的安排,说是无趣也罢,说是有趣也可。诺特,你觉得如何呢?”
蒂亚莉丝话音落下,诺特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却并非“有趣”或“乏味”,而是一个令他愕然的事实:
“你说......这里不是客厅,而是你的卧室?”他的声音里透出几分难以置信的颤抖。
毕竟他已在这里待了两天,与蒂亚莉丝朝夕相处了两天,结果他却浑然不知自己身处她的闺房。而蒂亚莉丝则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双腿轻轻晃动着,揶揄道:
“不然呢?我终究是森之国的王女,森林之女。即便身陷囹圄,境遇也绝非寻常囚徒可比。除了失去自由,其他待遇与过去并无二致,起居规格足以对标帝国的皇室。这种情况下,卧室宽敞些,不是很正常吗?”
面对这解释,诺特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他介意的并非房间的大小,而是这空间的私密属性——这里是蒂亚莉丝的卧室。诚然,他重伤需要照料,蒂亚莉丝为了属于她的便利将他安置在这宽敞之处无可厚非。
但身为一个男性,待在蒂亚莉丝她的卧房之中......这感觉实在微妙。更何况,就如蒂亚莉丝曾讲述的那样,每隔五天便有精灵前来维护【塔】。
尽管她是被囚禁的王女,可她的地位依然崇高。届时,那些精灵们看到自己这个人类男性滞留于她的闺房......即便有蒂亚莉丝的庇护不至于丧命,但想象着可能投来的异样目光,诺特心头一紧,声音带着颤音问道:
“这......真的没问题吗?即便为了照顾,让我一个男人待在你的卧室里?”
当诺特刚刚说完后,蒂亚莉丝嘴角的弧度瞬间上扬,仿佛捕捉到了绝佳的乐趣:
“我是觉得无妨,毕竟只是在照料虚弱的你罢了,怎么方便怎么来。”她话锋一转,眼中促狭更浓。
“倒是你......为何如此顾忌?莫非你心里藏着别的念头?现在的询问......该不会是某种‘犯罪预告’吧?果然你之前说的话是在骗我的吧?”
看着如此打趣的蒂亚莉丝,诺特心知肚明,蒂亚莉丝早已通过读心洞悉他的困窘,此刻的话语是在戏弄他。但即便看穿,此刻也不宜点破。因此,他只得硬着头皮解释:
“并非如此。只是你提过每隔五日便有维护人员前来。若被他们撞见我在此处接受你的照料......那场面,想想就令人尴尬......”他顿了顿,补充道:
“所以,我在想是否该移步到客厅?这样就能避免出现这种困窘……”
可不等诺特将话语完全说完,便被蒂亚莉丝干脆利落地打断:
“不要~”她拖长了调子,语气带着几分可爱的任性。随即,嘴角扬起一抹坏笑,话锋陡然转冷:
接着嘴角扬起一抹坏笑,语气又变得任性起来:
“因为太麻烦了。我不想走那么远。如果你非要我搬动你,那我索性懒得出门照料了。那样的话,不如一步到位——”她故意停顿,笑容危险。
“要不我直接把你扔出【塔】外,岂不更省事?更不必在乎他们的目光?”
说着这近乎威胁的话语,蒂亚莉丝脸上尽是得意。她习惯性地伸手想从果盘里再取块水果,摸索几下才发觉果盘已空,那得意的神色顿时萎靡了几分。
只是,此刻的诺特却无暇调笑她的窘态,只得低头认命:
“好吧......那在我恢复之前,就暂且叨扰了。这张沙发,我就厚着脸皮占用了,麻烦了。”
对于他的妥协,此刻的蒂亚莉丝脸上并无喜色,她只是漫不经心地瞥着空果盘,随口应道:
“有什么好麻烦的。这儿本就是招待客人的会客区,你是客人,自然可以坐,在此休息也无妨。反正......”她语调轻快。
“你又不是睡在我的大床上……”
话音未落,她猛地顿住。看着她再次微眯起的碧眸和脸上重新浮现的危险笑容,诺特心中警铃大作!不祥的预感瞬间应验——
“呐~诺特,”蒂亚莉丝的声音陡然变得温柔又充满“歉意”。
“作为客人,你本该受到我的礼遇;作为伤患,你更需要悉心照料。唉~我早该想到的!虚弱的你怎能只躺在沙发上?甚至让你待了两天都没意识到这是卧室,实在是我的失职……”
“不必!真的不......”诺特急忙打断,却被她更高的声调压过:
“所以,我必须弥补!”她语气斩钉截铁。
“现在,就该让你躺在这卧室里最柔软的大床上休息,这样你才能康复得更快!”
话音未落,她已不由分说地将诺特拦腰抱起!明明蒂亚莉丝的身体是如此的纤细,可这纤细的身躯竟轻松托起了成年男子的重量,甚至显得毫不费力。面对诺特徒劳的微弱挣扎,她“贴心”地警告道:
“别乱动哦~若是乱动的话,我的手可指不定会因为没能握住而松开呢~万一掉下去,你的虚弱,怕是好得更遥遥无期了呢~”
看着那明媚却暗藏威胁的笑容,听着这近乎胁迫的话语,诺特只得羞耻地任由蒂亚莉丝以公主抱的姿态将自己抱起,然后——毫不客气地“安放”在房间中央那垂着帷幕、柔软如云的白色大床上。
身体陷入远超沙发的极致柔软中,视野里是华美的床幔流苏,诺特心中只剩下懊悔:祸从口出!自己多那一句嘴做什么?平白挑起了她捉弄的兴致。
这下好了,等森之国的维护人员到来......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在诺特心如死灰、放弃思考之际,蒂亚莉丝已转过身去:
“水果没了,我去取些。”她提起空果盘,走向大门。
望着那娇小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诺特莫名的感到了一种孤寂的滋味,回味着方才所有的对话,就在蒂亚莉丝指尖即将触碰到门扉的刹那,一句鬼使神差的话语,不受控制地从诺特口中冲出:
“呐,蒂亚莉丝......你真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吗?”
在如此的话语说出后,诺特能够看到蒂亚莉丝一瞬间止住了动作,她没有回头,只是推开了眼前厚重的门扉,仿佛为了回敬这突兀的诘问,平静无波的声音飘了回来:
“能啊。毕竟......依你之前的意思,一切早已注定,不是吗?”
而就在门扉关闭,在卧室之外,走廊幽暗的光线下,蒂亚莉丝停下了脚步。她低垂着眼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低低呢喃:
“真是......满嘴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