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
“如初见——”
两道声线在鸣笛声里相撞。
南笙抽回手：“初见的陈先生......会用银匙接墨，不会用威士忌浇伤口。”
陈逾明自嘲地扯开领口：“许悦萱说这道疤像燕尾榫......”
尾音被江鸥叼走时，南笙的指尖已轻触他溃烂的痂。
“四年前的陈逾明，会说这是测绘笔划出的等高线。”
他擒住南笙欲收的手腕：“现在的陈逾明......”
威士忌的余韵突然被江风呛成哽咽，“连澹园西厢的紫藤架都不敢修。”
南笙的赤足忽然踩上他泛灰的皮鞋：“因为每根朽木里......都嵌着打碎的银匙？”
江心雾霭忽而散开，满月漫过舷窗，将两道影子剪成《营造法式》里描摹的鸳鸯交手栱。
南笙手机震动的《潇湘水云》泛音尚未奏完，林小满的惊呼已刺破电流：“笙笙，千万别私下见陈学长！他明德国际的指纹锁还录着许......”
“母亲叫我......”
南笙仓皇按断通话。
江风卷着渡口霓虹扑进沃尔沃车窗，她将羊绒外套叠成方正雪浪。
陈逾明接过时触到她小臂内侧，月光正巧掠过那截肌肤——
莹润如定窑白瓷，泛着珍珠膏养护的光泽。
“小满心直口快......”
南笙指尖无意识摩挲车窗镀膜，“但没恶意。”
陈逾明将阻断板降下半寸，方便后视镜映出她发间紫藤碎瓣：“得友如此，是南姑娘的福分。”
措辞裹着金箔，却遮不住尾音砂砾般的涩意。
老式居民楼在夜色里坍成水墨残卷。
陈逾明倚着墨绿沃尔沃引擎盖，看着南笙月白裙裾掠过斑驳楼道。
她发丝在破旧的红砖墙前飞扬如泼墨，真丝料子裹着腰肢摇曳，每一步都似虞山派吟猱的余韵——
清冷里裹着暗涌的颤音。
三楼的感应灯次第亮起，南笙推开漆皮剥落的木窗。
月光突然刺破云层，将她挥手的剪影拓在起皮墙面上。
陈逾明的手机在掌心震出涟漪。
他望着屏幕上跳动的“南笙”二字，后视镜映出许悦萱昨夜咬在他肩头的齿痕——
糜烂的玫瑰色正渗进定制西装的经纬。
“回去吧。雨要落了。”
通话戛然而止的刹那，南笙猛然扯上窗帘。
她背靠斑驳的墙缓缓蹲下，虹膜里蓄了一江的波光终于决堤。
老式冰箱的嗡鸣吞没了抽泣声。
南笙在泪眼朦胧中摸到琴谱匣的银匙。
十五岁的春阳突然穿透雨夜——
世家公子握着这柄银匙接住她坠落的墨滴，象牙白杭绸袖口扫过她试弦的指尖。
此刻匙柄的缠枝纹正硌着她腕骨，如同他今夜留在她肌肤上的目光，温柔又暴烈。
墨绿沃尔沃仍泊在梧桐阴影里。
陈逾明望着三楼的漆黑窗格，喉间泛起威士忌的酸涩。
老居民楼剥落的墙皮下裸露出九十年代的红砖，裂缝里钻出的野藤却在月光里疯长，像极了她骨子里的虞山风骨——
越是破败处，越要绽出凌霄花。
解锁的古建所工作群里，最新消息是许悦萱@他的明日午餐邀约，配图是今晨她在他办公室摆拍的樱纹便当盒。
“逾明......”
幻听般响起许悦萱今晨在更衣间的呜咽。
她扯开真丝衬衫，肩胛疤痕在日光灯下宛如朱砂批注：“这道疤每逢阴雨就疼，像在提醒我多爱你......”
窗外暴雨将至，陈逾明望着云层中隐现的闪电，忽然记起南笙修复明代古琴时说的：“冰纹断要等三百年光阴，可人心等不起三昼夜的猜疑。”
她发间紫藤花气混着金箔粉，比任何催情香都蚀骨。
玻璃碎屑中浮出张泛潮的桑皮纸，十五岁少女的字迹被血酒泡得发涨：“愿为陈工罗盘仪，指向此生不系舟”。
明德国际顶层，暮色在调光玻璃的折射下凝成液态珍珠，沿着苏雨烟翻动书页的指尖流淌，那些跃动的数学符号在她冰川蓝的虹膜边缘流转成星云。
顾知宴刚结束跨时区视频会议，腕表折射的冷光在财务报表上游移：“陆明琛和他妻子艾米丽周六抵京。晚上经管院的老同学做东，给他们接风。”
“……”
苏雨烟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脊烫银纹路，余光掠过他无名指根部那道淡白旧疤——
林知夏刻下的时光年轮。
顾知宴划开平板，参会名单如星图展开——
苏雨烟的名字嵌在“家眷”二字旁。
“要来做监察委员么？”
顾知宴忽然起身，雪松气息逼近。
苏雨烟长睫轻颤，书页边缘被捏出压抑褶皱：“顾总带女伴赴宴的标准……是精通六个时区社交礼仪的谈判专家？”
她指尖划过自己名字旁“家眷”二字，冰肌晕开薄红，“……还是能解开您衬衫第三颗纽扣的……摩尔斯密码专家？”
“钟疏月可以作证！”
顾知宴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相册里历年同学聚会合影——
清一色孤影独照。
他喉间忽然溢出低笑，“顾氏智脑的情感识别模块，对独占性有明确偏好。”
苏雨烟指尖戳向他心口：“顾总当年可是用纳什均衡构建过精密的博弈论模型……”
她突然咬住他解到第二颗的衬衫纽扣，齿尖抵着温热肌肤，“……严谨论证过‘青梅竹马’效用函数的长期最优解？”
顾知宴低笑着擒住她作乱的下颌，拇指压上她唇瓣，雪松香混入拿铁苦涩：“可惜……当年的变量设置存在致命错误——”
他喉结旧疤擦过她额前碎发，大掌突然扣住她腰窝，“忘了计算十九年后，会有个天才数学家，用这组非欧几里得曲线推翻所有假设。”
苏雨烟霍然起身，指尖蘸起冰镇杨梅汁，在茶几上写下π的第314位数字：“顾总历任公开场合的‘短期谈判伙伴’......”
殷红汁液蜿蜒如血，“都能用勃艮第红酒渍，精准绘制出目标人物的贝叶斯社交网络图。”
她目光扫过名单上紧贴顾知宴的林知夏，指尖将残汁按进他掌心，“看来周六晚的接风宴……要验收我的非对称加密社交协议了？”
顾知宴骤然扣住她沾着杨梅汁的手腕：“错了。”
舌尖卷走她指尖的酸甜，“你早该坐在……我名字旁边的位置。不是以家眷，而是以唯一变量。”
苏雨烟猛然跨坐到他膝头，真丝裙摆瞬间堆叠出危险弧度：“顾总最好用海马体刻录清楚……”
她俯身，北极星吊坠卡进他解开的两粒衬衫纽扣间，“……周六晚我的裙摆褶皱里，至少嵌入了六个经过混沌理论优化的社交陷阱算法……”
她指尖在他喉结疤痕处画出非欧几何曲线，“……敢让铃兰香侵入我半径一米二……”
贝齿突然咬住他下唇，“就等着在《数学年刊》看顾氏智脑的奇点证明。”
顾知宴手掌扣住她后颈：“烟儿该担心的......”
突然扯落她发带，“是我早在你设下的每个陷阱里......”
齿列精准咬开她锁骨间北极星暗扣，“……埋好了反向捕获协议。”
苏雨烟突然偏头躲开他落在锁骨的热气：“周六晚的社交算法需要重新校验……”
她指尖抵住顾知宴胸膛，“明天十三点前，我会向顾总提交最终迭代方案。”
正午烈阳刺透锦华公寓三零八室的纱帘，将室内蒸腾出蜜桃香氛的暖甜。
苏雨烟凝视手机屏上电子请柬，指尖无意识摩挲颈间银链——
北极星吊坠的亚历山大变石在光线下流转出蓝绿幽光。
顾知宴低沉嗓音仿佛仍在耳畔灼烧。
昨晚，他把她抵在门背后，雪松气息裹着危险的呢喃：“烟儿，我快忍不住在所有财报烙上你的名字。”
何穗突然推过平板，屏幕亮起顾氏内网热帖《掌门人神秘女友真实身份大猜想》，第三条猜测赫然标注：“可能是智脑项目组的算法外聘人员”。
“根据博弈论。”
她镜片掠过冷光，“继续隐瞒的边际效益已经为负。”
“听着。”
唐果“啪”地拍桌，沪城名媛气场全开，“顾大佬上个月独身出席七场晚宴，财经版小编连‘金屋藏娇’的户型图都画出来了！”
她指尖在屏幕上滑出残影，“上周酒会那个女主播故意泼酒在他huntsman高定上，前天刘家千金直接在红毯演昏厥戏码......”
“我参加。”
苏雨烟声音轻得像肖邦夜曲的休止符，却让空气骤然凝滞。
“陆明琛的接风宴......”
何穗的养生壶在角落咕嘟冒泡，蒸气模糊了她的镜片，“理论上确实是最佳首次公开场合。”
林小满将丝巾突然甩成胜利旗帜：“这就对了！让那群等着看寒门笑话的瞧瞧，什么叫——”
“顾氏算法最优解。”
何穗淡定接话，眼镜片上掠过一道精光。
唐果已经翻开《时尚芭莎》电子版：“妆容建议！眼影用tF的冰川盘，正好配你虹膜的颜色……”
暮色四合时，一辆黑色奥迪A8静候在宿舍楼下。
钟疏月倚在车边，剪裁利落的西装裙映着晚霞，腕表反射出冷静的光芒。
“苏小姐。”
她微微颔首，拉开车门，“顾总在沪城临时加了会议，让我全权配合您。”
唐果钻进车里时差点被真皮座椅弹起来：“这车载香薰……是雪松混着威士忌？”
“顾总惯用的。”
钟疏月透过后视镜看向苏雨烟，“他嘱咐说，您若不喜欢就换成蜜桃香。”
苏雨烟指尖无意识绕着挎包带子，那是顾知宴送她的——
外表普通帆布包，内衬却绣着“G∞S”的暗纹。
顾氏总部大厅的安保见到钟疏月立即开启专用通道。
电梯上升时，唐果突然指着楼层按钮：“68层需要虹膜识别？”
“顾总的权限。”
钟疏月微笑，“上周新增了苏博士的生物信息。”
电梯门开，落地窗外灯火宛如散落的星图。
“Vera团队在里间恭候。”
钟疏月递上平板，“顾总筛选的十二套方案都在这里，但......”
她突然点开隐藏文件夹，“他特别标注，您会在这件面前驻足——就像欣赏一幅伦勃朗的夜景画。”
屏幕上是条莫兰迪灰薄丝绒长裙——
剪裁优雅内敛，没有繁复的设计，仅靠流畅线条和高级面料质感取胜。
“这风格……”
何穗推了推眼镜，“会不会太……彰显时光的厚度了？”
“是顾大佬的同学宴呢。”
唐果指尖在屏幕边缘划过暧昧曲线，“我懂了——要像一瓶醒得恰到好处的红酒，既不失年份的底蕴，又能融入当下的氛围。”
Vera捧着礼服出现时，身后跟着位戴白手套的老者。
林小满倒吸一口气盯着展开的珠宝箱，却被苏雨烟轻轻按住手：“我用这个就好。”
她从挎包夹层取出个小绒盒——
里面是枚素净的铂金发卡，造型像极了莫比乌斯环。
“顾总母亲的遗物。”
威廉突然拿起放大镜，“赵玥女士在苏黎世求学时常戴的。”
钟疏月发出一条消息。
片刻后，苏雨烟手机屏幕亮起，顾知宴回复只有一个数学符号：
“■”
——在数学证明中，这代表着“证毕”。
星寰国际五层鞋店内，水晶吊灯将意大利大理石地面照得如同镜面。
资深客户经理Sarah正将一双水晶高跟鞋放在天鹅绒垫上，身后三名SA手捧不同款式的鞋子静候着。
“顾先生，这款是米兰时装周最新……”
Sarah的话戛然而止。
顾知宴已经单膝蹲下，修长手指轻轻托起苏雨烟的脚踝。
店内瞬间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
这位在财经版永远西装革履的商业巨子，此刻正屈膝为女孩试鞋。
“我自己来……”
苏雨烟耳尖泛红，下意识想缩回脚。
“别动。”
顾知宴解开她帆布鞋的动作娴熟得像做过千百次，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她脚背时，唐果在后面狠狠拧住林小满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