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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下捉婿向来是一段佳话,状元游街更是一桩美谈。
今年的状元游街更是格外不同。
身着红袍,头戴乌纱帽,骑着高头大马的状元是一位女子。
其后是身穿进士服头戴进士的榜眼和探花。
虽不如状元那般耀眼,但探花那娟秀如玉的容颜,也昭示着这是一位女子。
头三名里就有两位女子!
榜眼的那位男子虽自有一股儒雅气质,但在状元和探花都是女子的情况下,他的光芒显然黯淡了许多。
本次状元授官也与以往不同。
以往科举前三名都是先进入翰林院做编修,先看先学一两年再派往其他地方任职。
本次前十名都直接授予了大大小小的官职,一两个月内就完成了走马上任。
各处新起的部门,确实缺人。
女状元名叫左泠玉,今年四十三岁,家里儿媳妇都已经怀上二胎了,是做奶奶的人了。
旁人都说是该无忧无虑享清福的时候了,她却不这么认为。
这次参加科考是她一力要求的,夫君得知自己的想法后也大力支持,她倒也不怕人笑话,只豁出去,去拼一拼这个名次,看一看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却不想一步一步就走到了殿试,走到了状元。
往日里她夫君方荣总夸她有状元之才,她也认为不过是夫君偏爱罢了,谁知她又真的能成为状元呢?
她还记得,放榜的时候,她夫君比她还兴奋些,四十多岁的人了,跟个小孩似的,特意请了衙门的假,兴奋的拉着她上街。
榜下人头攒动,却并不似往年那般人挤人,因为有女考生,便也多加了些官兵维持秩序,以防男女之间冒犯。
而今次能参加科考且有机会上榜的,多少家里有些家底,能请得起家丁仆人。
榜下常见的是几个家丁给自己主家挤出道来,姑娘们得了空子迅速在榜单上找寻自己的名字。
这样的场景看的左泠玉也有些心动。
她夫君方荣见了,便说他们也带了家丁出门,也可以自己去看看,这样的经历总是让人难以忘怀的,她便欣然同意了。
即便现在已经在市舶司担任官职,她也记得发现自己名字时候的欣喜,这是会铭记在她下半辈子的事情。
今次后,各地女学里的学生明显多了很多,一些诗社词会,也出现了女子的身影。
女子本就不比男子弱。
翻年后又是选秀年,几个公主早已定下夫婿,但除了选秀女之外,仍然要选秀男,这一次还不是自愿报名,而是符合要求的士族家庭的男儿都要选秀。
这就引起了部分人的不满。
他们没有胆子在安陵容面前说,便又跑到了弘昭这里。
弘昭也没由着他们,或许是看多了新的东西,用多了新的思想,弘昭现在看着些老顽固,真的没有多少耐心。
这些人都是曾经有功的老臣,弘昭也不多为难他们,只是训斥说:
“公主虽然定了夫婿,但还没有成婚,选两个男侍在身边伺候也不是不行。
更何况,朝中多了许多女性官员,都是为国为民办事的,自然朝廷也该负责她们的婚事,选秀赐婚这样的恩典,不该只有男性官员享受才是。
如今大清是全新的发展,全新的面貌,诸卿应该要关注的是如何能壮大我大清,而不是总纠结些细枝末节!”
安陵容虽然知道弘昭不会反对秀男选秀,但在知道弘昭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还是深感欣慰,并对此表示大力赞同。
其实秀女选秀真的很严格,但是以往秀女嫁人,男方几乎是除了家世外完全没有经历过筛选。
你也不知道他高矮胖瘦,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坏习惯,也不知道他性情如何,一道圣旨下去就嫁了,因为是圣上赐婚,还不敢和离,这一辈子也就锁住了。
如今有秀男选秀,先不说皇室女要不要选男侍,秀男和秀女良良相配总是更好的。
下头的婚嫁,也更知道男女双方的情况,往后性情相和的夫妻许是会更多些。
安陵容几个交与弘昭的事情越来越多,弘昭成长的很快,却也同时患上了厌蠢症。
他越来越不愿意浪费时间去解释一些他认为很简单的事情,安陵容为此特意从身边调了两个心思细腻的女官放过去,主要在皇帝不耐烦的时候给底下尚且不清不楚的官员解释清楚。
这一举措成功让弘昭忙碌的烦躁的心情好上许多。
弘昭也得以继续维持自己温和可亲的皇帝人设。
被蠢到他真的会发脾气!但这样不好!
也不应该是这样!
安陵容也看不下去,“昭儿最近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些。”
弘昭趴伏在安陵容膝头,声音闷闷的,“昭儿总觉得好急,好多事情要做,好多事情都需要看。”
安陵容轻轻抚平弘昭眉间的褶皱,“昭儿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在被事情,被那些人逼着走?”
“逼着走?”弘昭疑惑。
“是,额娘觉得,你自己也在逼着自己走。”安陵容正色道:
“事情是做不完的,政事也是处理不完的,路总要一步一步走,饭总要一口一口的吃,什么事情都要循序渐进,急不来的。
我知道昭儿不想辜负朝臣,不想辜负百姓,也不想辜负额娘,可额娘和你干娘们渐渐把事情放手给你,是因为你已经能够担得起事了,而不是要逼着你前进。
昭儿的进步很快,你已经很努力了,但你终究只有一双肩膀,艰难扛那么多的事情,额娘会心疼的。”
“额娘...”弘昭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已经染上了哭腔。
哪怕自己已经十九岁了,在这个时代早就是独当一面的大人了,但在自己额娘面前,他好像永远也长不大。
不,他就是可以在自己额娘面前,永远都当一个孩子!
“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皇帝讲究的是运筹帷幄,你把握的是大方向,要的是结果,过程大致知道,确认中间没有大的过错就可以了,养了那么多朝臣,他们如果是吃干饭的,那就换一批人。”
安陵容嘴里哼着温柔的小调,是弘昭幼时安陵容常常用来哄他睡觉的调子,弘昭就在这样安心的氛围中渐渐睡去。
第二天起来,弘昭依旧是那个初具帝王威严的温和皇帝,这份温和的面具却已经不需要身边伺候的女官来帮助他维持了。
于臣子而言,尚且稚嫩的帝王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往常多诉诉苦就能稍稍放手的事情,而今一放手,就交由旁人去做了,他们只能更下苦心去做好手上的事情。
苦恼的他们,没有发现高悬的帝位之上,年轻的帝王略带嘲讽的嘴角。
他真的还有的学,弘昭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