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溶觉得自己现在怪怪的,一点也不像自己,捂着耳朵冷静了两分钟,才慢慢平息下来。
他愿赌服输,问朝晕有没有什么想要让他做的事情。
朝晕没想让斯溶做什么的,不过他都这么说了,她不指使他做些什么,还挺对不起他这句话的。
于是,朝晕板直了腰,作出上位者的姿态,向他发出了指令:“去给我买点东西,随便买点什么都行。”
斯溶又好气又好笑地敲了一下她的头:“你自己在这里好好坐着,哪里也不能去,知道不知道?”
朝晕一手捂着头,乖乖地“喔”了一声。
斯溶还是不太放心,花了最短的时间去离他们最近的小卖部买了他想买的东西,又快步赶了回去。
身后杨柳依依,在空中拂动,像是几道轻柔的绿色闪电,把斯溶的影子也给切割成了一团一团,一条一条,不可名状。
而他面前,他的朝晕,就那样温然地坐着,被照耀着,同样照耀着,除了影子,她周边找不到一点暗色。
斯溶毫不犹豫地朝她迈开步子,毫不犹豫地跨过脚下的暗沉,毫不犹豫地站定在她面前。
朝晕脸上蓦然落下了一抹冰凉,她一愣,听见头顶传来了斯溶溢满笑意的话语:“猜猜是什么?”
朝晕眼睛眨都不眨,很快回答“雪糕。”
“可以啊。”
斯溶毫不吝啬地夸她,拉起她的手,把盒装冰激凌放进她手里,把她手里的盲杖接过来,催促她快点吃,尝尝他最喜欢吃的口味。
朝晕一口一口挖着吃,等终于吃完了一小盒冰激凌,唇边又被抵上了什么东西。
“再猜猜这是什么东西?”
她感觉不出来是什么,但是轻轻嗅了嗅,然后直接张嘴咬了上去,巧克力丝绒般的口感让她眯起了眼睛:“巧克力。”
斯溶弯了眼眸,捏起她的脸:“怎么先吃再猜?”
小小的一板巧克力,斯溶举着,朝晕两口就吃光了。
等她吃光巧克力之后,脸上骤然有柔软的触感在蹭。
“再猜。”
朝晕并拢了双腿,聚精会神地感受着脸颊上的触感,但是不管她再怎么觉得这个触感熟悉,却还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最后,她甘拜下风,摇了摇头:“猜不出来。”
那柔软的触感在她脸上转了一圈,一路向下,贴上了她的唇,与此同时,她听到了斯溶似乎也一样柔和的嗓音:“你最喜欢的向日葵花。”
朝晕怔愣,侧过头,用唇瓣去蹭向日葵的花瓣,鼻间净是它清新甜美的香气,轻轻笑开:“居然没认出来。”
斯溶见她开心,自己也开心,语重心长道:“还得练。”
斯溶把她手上的空盒给拿来,把那束向日葵塞进她的怀里,自己往前走了一段路去扔垃圾,回来的时候,朝晕还在捧着那束向日葵闻,脸上漾着清浅的笑。
有人因为他的一个举动开心,有人在意他,在意他的苦难,在意他的心意。
他手上的盲杖是她看这个世界的眼睛,现在被握在他手里,于是,他就成为了她的眼睛。
这一瞬间,就短短的一瞬间,斯溶忽然觉得光阴过得飞快,在耳畔呼啸着掠过去,他倏地有一种荒唐的想法——
他这半生,甚至这一生,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刻存在,就是为了这一刻存活。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75。】
他们两个几乎把动物园逛了个遍,逛逛停停,悠悠慢慢,等最后要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斯溶带着朝晕去超市买晚上要吃的东西,给朝晕买了各种各样的酸奶,也给自己买了各种各样的酒,大有放肆一把的意思。
两个人到家时,天已经差不多黑了,月亮晃晃悠悠地升了起来。
斯溶把买来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摆了一大桌,把朝晕喜欢吃的摆在她面前,自己喜欢吃的摆在自己面前。
没有苏姨再在他们耳边说什么垃圾食品害人、要少盐少糖之类的,他们两个吃得格外尽兴。
斯溶平时很少喝酒,只有在遇上烦心事了或者兴致上来了才会喝,今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喝酒,可能是因为只有他和朝晕在,有一种平静的失序感,又让他感觉好像在走向新的秩序了。
他买的酒度数不高,但是喝得多的话,也慢慢有些昏昏沉沉了。
他不喜欢太寂静的气氛,害怕一个人,所以家里总是会有好些人。
不过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他心里却有着诡异的满足,这栋房子没有那么大了,小小的围着他,让他觉得伸手就能够碰到天,碰到地。
他眯着眼睛,脸上开始上红,也在眼尾洇开薄薄的一片水红,像是泪痕。
他看着朝晕抱着酸奶喝,看她不会挨饿,就会慢慢地笑,说话间嗓音已然低哑:“要好好吃饭,好好吃饭,不要挨饿,不要挨饿。”
最重要的,重复两遍,不能不记住。
或许人就是这样,在开心幸福到想要晕眩时,被封存到要生锈的苦涩不甘就又回春了,纷纷涌上心头。
说是贱,那也太狠,太不近人情了。
大抵是想要用现在的幸福填埋过去的苦,想要用过去的苦恐吓现在的幸福。
他的眼睛盯着茶几,大理石的,冰的,凉的,亮的,让他能够清楚看到腌臜的过去:“不能挨饿,挨饿最苦,最疼。”
朝晕咽下一口酸奶,重复道:“你也不能挨饿。”
回答她的是一声半轻飘半凄凉的笑:“我早就挨过了。”
斯溶睡过冰天雪地,也熬过酷暑烈日,对他来说,温度远远并不足以令他畏惧,他甚至敢和它叫板。
他不怕冷,不怕热,不怕打,就怕饿。
就怕饿。
他忽然勾唇,像是在卖弄鲜为人知的知识:“你知道吗?人最饿的时候,其实是想要吐的。”
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剧烈痛感,简直让人恨不得把肠子掏出来砍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