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七年,暮春时节,中原大地被硝烟笼罩,仿佛一层灰色的纱幕,给这片土地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付显大总统身着一袭黑色长衫,静静地站在督军府的露台上,他的身影在微风中显得有些单薄。
手中的搪瓷缸子冒着丝丝热气,那热气袅袅升腾,模糊了他的面容,却映得他眼角的刀疤愈发明显,暗红色的疤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远处,电报房的报务员抱着一沓译好的电文,急匆匆地小跑过来。他的军靴踏过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这片寂静中的唯一声音。那声音惊飞了檐角几只灰鸽,它们扑腾着翅膀,飞向远方,消失在烟雾弥漫的天际。
“报——”年轻的传令兵扯开嗓子,声音里带着难掩的亢奋,“各地传来快报,十八名军阀均败退,十名头领被斩,八名头领率残兵二十万窜逃边境棉国!”
只听得“砰”的一声脆响,那只原本就有些年头的搪瓷缸子,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击一般,猛地磕在了汉白玉栏杆上。随着这声撞击,缸子里的浓茶也如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溅落在付显那双泛着油光的皮靴上,瞬间洇开了一大片深色的印记。
付显的身体微微一震,他缓缓转过头来,后颈的短发随着他的动作扫过那磨得发亮的将官领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了一道狠戾的笑容,仿佛那笑容中蕴含着无尽的杀意和愤恨。
“好个十八名啊!”付显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威严,“当年在黄河边烧杀抢掠的时候,你们可曾想过会有今天?”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嘲讽和不屑,似乎对那个所谓的“十八名”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副官李明远双手紧紧抱着厚厚的卷宗,笔挺地站在台阶下方。当他听到这句话时,微微抬起头,目光迅速扫过督军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勃朗宁手枪。
这把勃朗宁手枪,对于李明远来说并不陌生。三年前的直皖大战中,付显就是手持这把枪,击毙了孙系军阀的炮兵旅长。当时,战场上硝烟弥漫,枪炮声震耳欲聋,付显在枪林弹雨中穿梭,毫不畏惧。
他的枪法精准无比,每一枪都能命中敌人的要害。那把勃朗宁手枪在他手中仿佛变成了一件致命的武器,枪管在连续射击后还未完全冷却,付显便毫不犹豫地踩着敌人的尸体继续向前冲锋。
在那场惨烈的战斗中,付显凭借着自己的勇猛和果敢,硬生生地在死人堆里杀出了一条血路。他的身影在战火中显得格外高大,令人敬畏。
“大帅,”李明远往前半步,压低声音,“残兵虽逃,但棉国地势复杂,且有洋人势力盘踞......”
“洋人?”付显听到这个词后,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蛰了一下。他突然转身,动作迅速而决绝,仿佛要将身后的一切都甩在脑后。
随着他的转身,他那双厚重的靴子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而那声响却在瞬间被另一种声音所掩盖——那是栏杆下一株刚冒头的蒲公英被碾碎的声音。那株蒲公英本应在阳光和雨露的滋润下茁壮成长,却在这一刹那间被付显无情地摧毁。
付显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他想起了曾经的岁月,想起了自己在天国东北的那段日子。那时候,他扛着汉阳造,与老毛子们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肉搏战。他的刺刀在敌人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而他自己也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变得愈发坚强。
“当年老子在天国东北扛着汉阳造跟老毛子拼刺刀时,他们还没学会怎么用马克沁呢!”付显的声音如同雷霆一般,在空中回荡着。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那些洋人的蔑视和不屑,同时也彰显出他自己的英勇和果敢。
紧接着,付显下达了一道命令:“传我的命令,一师、三师即刻整编,五日内开拔边境!”他的声音中没有丝毫的犹豫,只有果断和决绝。这道命令就像是一道闪电,划破了平静的天空,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最后,付显还特别叮嘱道:“告诉炮兵营,把新缴获的克虏伯大炮全给老子拉上!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八个老狗给我揪出来!”他的语气异常严厉,仿佛那八个洋人已经成为了他的死敌,不将他们找出来誓不罢休。
夜幕降临,督军府的灯盏次第亮起。付显坐在作战地图前,手指沿着边境线缓缓移动,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案头摆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几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人,站在北平的四合院里,身后的葡萄架郁郁葱葱。那时他还叫付长庚,跟着先生学国际法,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在国际法庭上为中国争回权益。
“长庚,你枪法怎么这么准?”照片里最右边的青年笑着递来一颗糖果,“将来要是打仗,你肯定是把好手。”
窗外突然传来战马的嘶鸣,付显猛地回过神,指尖捏住照片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如今先生死在军阀混战的流弹下,当年的同窗要么折戟沉沙,要么成了割据一方的土皇帝。他摸出怀表,表盘里夹着半张报纸,头版标题是“南北和谈破裂”,日期停在三年前惊蛰。
凌晨三时,军营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号声。付显披着黑披风站在点将台前,两万精兵列队肃立,刺刀在月光下凝成银色的林。他解下腰间的勃朗宁,高高举起:“弟兄们!当年我们从天国东一路打到乌江,为的是什么?不是为了占几座城、抢几个钱,是为了让这乱世里的百姓能睡个安稳觉!现在还有豺狼躲在边境啃食国土,你们说,怎么办?”
“杀!杀!杀!”声浪掀翻天际,惊得远处林子里的夜鸟扑棱棱飞起。
队伍开拔时,天边泛起鱼肚白。付显骑在枣红马上,看着辎重队缓缓驶过,突然伸手摸向胸口——那里藏着一枚银质证章,是当年学生军北上时先生亲手别在他衣襟上的,上面刻着“还我河山”四个字。
马蹄踏碎晨露,队伍如黑色的洪流般向边境涌去。远处,棉国的群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付显握紧缰绳,目光如刀:这一仗,不仅要斩尽残敌,更要让那些躲在幕后的洋人看看,中国人的土地,容不得任何人染指。
晨风吹开他的披风,露出内里洗得发白的粗布衬衣。没人知道,这位令军阀闻风丧胆的铁血总统,至今仍穿着当年学生军的旧衣。而在他的心中,那个关于天下大同的梦想,从未熄灭过哪怕一丝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