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逸把车停到星韵文化大厦的地下车库的时候,他那帆布包里装着的牛皮纸包,还散发着张老书房的樟木香味呢。
他伸手摸了摸包角,那儿压着张老额外给他的半盒茉莉花茶。这茶啊,是昨天晚上谈好合作之后,老人非得塞到他怀里的,还说“年轻人胃寒,泡茶的时候放多点茶叶,浓一点好”。
电梯的数字跳到28层的时候,他对着电梯的镜面门整了整领口。
在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下面,系统进度条的荧光在皮肤表面若隐若现的,已经到63%了,比昨天晚上又多了1%呢。
这是他整理完张老的237张老唱片之后,系统给的反馈。这进度条就像一颗藏在肉里的小太阳似的,热得他手指头都有点发颤。
“胡老师!”前台的小妹一路小跑着过来迎接他,“赵总正在顶楼的会客厅等着您呢,还特意吩咐要泡碧潭飘雪。”小妹接过胡逸的帆布包的时候,手指头碰到牛皮纸包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您这包可真沉啊,要不要我帮您拿进去呀?”
“不用。”胡逸把包往怀里紧紧地抱了抱,“这里面可都是很重要的东西,就像我的命一样。”
顶楼会客厅的落地窗外,中央商务区(cbd)的那些玻璃幕墙在秋天的阳光下,泛着冷冷的光。赵总正对着门摆弄音响呢,他那藏蓝色的西装把发福的腰给显出来了。听到有脚步声,他也没回头,就说:“小胡啊,我已经让人把你要的设备都给准备好了。你之前说的那个复古素材,带没带啊?”
胡逸把帆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茶海旁边,那动作轻得就跟放啥容易碎的东西似的,然后说:“赵总,我想先给您看个东西。”说完就拿出平板,调出了张老在1987年录的《夏鸣曲》的小样。那口琴的声音刚一出来,清脆得很,赵总端着茶的手一下子就停在半空中了。
“停。”赵总把茶盏放下,青瓷的茶盏和檀木的茶几碰出了清脆的声响,接着就说:“不是我要说啊,现在的年轻人在手机里放的都是电子核、蒸汽波之类的,谁还听这种老掉牙的口琴曲啊?上个月我投了个国风的项目,一下子就亏了三百万呢,市场根本就不认可啊。”
胡逸眼睛盯着赵总茶盏里上下浮动的茉莉花,一下子就想起张老书房里那半盒茉莉花茶,然后就说:“所以我才想着做融合呀。把80年代迪斯科的鼓点,和电子合成器搭配起来,再把这些老旋律里的精华部分加进去。”说着就翻开帆布包,拿出一叠已经泛黄的曲谱,说:“您看看这个《夜上海》的变奏曲,原版是手风琴演奏的,我找人工智能做了电音改编……”
“停。”赵总抬起手来打断了他,还用指节敲了敲茶几上的财务报表,说:“小胡啊,我可是个商人。”你说的这些情怀啊,能让咱这东西有下载量不?能上热搜不?能让我星韵的股价往上蹿两个点不?”
胡逸的喉结微微一动。
他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昨夜在数据库机房的场景,技术部的小王眼睛红红的,给他看那些数据呢。复古音乐的受众里,40岁以上的乐迷占了78%,可18到25岁的才占3%啊。
但是呢,张老的笔记本里夹着的那张照片,是1987年夏天在琴房的一个姑娘的照片。那姑娘辫梢上系着红绸子,那眼睛里的光亮啊,和现在短视频里那些扎双马尾的女孩一模一样。
“给我两周时间。”胡逸冷不丁地说,“我自己掏钱做一首单曲,您呢就安排个试听会。要是这单曲的播放量能破百万,您再琢磨琢磨合作的事儿。”
赵总眉毛往上一挑,眼睛扫了一眼胡逸眼下的黑眼圈。这黑眼圈啊,就是他熬了三个通宵整理曲谱留下来的。
“行吧。”赵总一边说着,一边摸出钢笔在便签上写着什么,“不过这试听会啊,我得请十个乐评人,还有三个平台的流量主。要是成了呢,星韵占三成;要是不成……”他的笔尖停在“败了”这两个字上,“你得在我直播间唱三首《最炫民族风》。”
胡逸接过便签的时候,手指肚擦到了赵总的钢笔尖,感觉有点凉,就跟商场里的大理石地面似的。
三天之后呢,录音棚的顶灯一照,把小李的碎发都照成金褐色的了。有个00后的音乐博主,正跷着二郎腿玩任天堂Switch游戏机呢。这时候,听到胡逸说“来听首复古歌”,他嘴角一撇,冷笑了一下说:“哥,我奶奶跳广场舞都不听这种调调的歌。”
“听着就是了。”胡逸说完就按下了播放键。
前奏响起来了,那是80年代迪斯科才有的镲片轻轻的响声,就好像雨打在铁皮屋顶上似的。过了三秒,电子合成器发出的波浪音就涌进来了,还夹杂着老唱片里沙沙的杂音呢。
等到副歌一响起,那个小李的Switch“啪”的一声就掉到地上了。为啥呢?因为上周他在自己的视频博客里还说这种口琴旋律“土到掉渣”呢,可现在这旋律混着自动调音的电音,就好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突然就插进了他的心门。
“这……”他弯腰去捡Switch的动作就僵在了半空中,然后问道:“你是咋做到的啊?”
“老旋律那可是根本啊。”胡逸调出了音轨图,鼠标在那些波峰波谷上划来划去的,说道:“我在副歌那儿加了蒸汽波的延迟效果,鼓点呢,用的是未来贝斯的切分节奏。这就好比啊……”他琢磨了一下,“就好比你奶奶的蓝布衫,给缝上了一条潮牌的刺绣边儿。”小李冷不丁就掏出手机,对着调音台就开始拍视频,还扯着嗓子喊:“哎呀,家人们啊,你们是不知道啊!胡老师可太牛了,把80年代的迪斯科都玩出花来了!”说完,他扭头朝着胡逸咧嘴一笑,那虎牙在灯光下还闪了一下呢。接着他又说:“这试听会啊,我得带十个百万粉丝的博主来。哼,要是这歌火不了……”他一边说,一边用指节敲了敲那个复古磁带机,“我就把这破玩意儿给吃了。”
到了试听会那天,会客厅里满是咖啡和发胶的味儿。
十个乐评人呢,都抱着笔记本,坐得端端正正的。三个流量主把手机架都支起来了,就像一小片树林似的。
胡逸站在音响前面,瞅着赵总把保温杯里的枸杞水都喝了半杯了,这才按下播放键。
前奏一出来的时候,就听到有人翻笔记本的动静。等到副歌开始了,翻页的声音就没了。等到口琴和电音混在一起冲出来的时候,坐在最边上的那个女乐评人突然就掏出手机,可不是为了拍照,而是录个片段发朋友圈呢。
这时候,赵总的保温杯底“当”的一声磕在茶几上。他本来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也缩回来了,五个手指头无意识地在大腿上敲着,嘿,那节奏跟歌里的鼓点一模一样呢。
最后一个音符都没了的时候,会客厅安静得只能听到中央空调呼呼吹的风声了。最开始说话的是小李,他举着手机朝着镜头大喊:“宝子们!这就是我昨天提到的超棒的歌曲!”说完就扭头冲着胡逸竖起大拇指,“妥了,我刚刚瞅了下后台,试听的片段都已经上同城热搜啦。”
赵总把眼镜掏出来戴上,眼睛盯着音响,那眼神就好像在瞅一只会下金蛋的鸡似的。
“小胡呀……”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温柔,“这歌副歌的旋律,我咋感觉在哪儿听过呢……”
胡逸的后脖颈子一下子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就想起上周接到的那个匿名电话,电话里电流滋滋响,有个男的就说了一句:“别沾A国的东西。”又想起在张老书房里看到的那本写着“A国”的笔记本,本子的边角都卷起来了,像是被人翻来覆去摸了好多好多遍。
“赵总,您肯定是记错了。”他笑着把曲谱递过去,“这可是张老1987年的手稿,我就加了点现代编曲的东西。”
赵总没接曲谱,手指还在大腿上敲着,不过节奏突然就乱了半拍。
从星韵走的时候,秋风呼呼地吹,吹得胡逸眼睛都睁不开。
他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系统的进度条都已经到68%了。对话框里,小李给我发了条新消息:“哥啊,我那些粉丝说想听现场版的呢!咱要不搞个派对呀?就是那种能穿上复古喇叭裤,再打上霓虹灯的那种……”
胡逸瞅着玻璃幕墙里自己的影子,一下子就想起张老哼《夏鸣曲》的时候,那睫毛都在抖呢;又想起接匿名电话的时候,听筒里传来的电流杂音;还想起赵总敲大腿的时候,节奏突然就乱套了。
他伸手摸了摸衬衫下面的系统进度条,好家伙,烫得不行,就好像有一团火,都要把肉给烧穿了似的。
“行吧。”他对着手机笑了笑,说道,“就把这个派对叫做‘复古音乐体验派对’。”
这时候,风呼呼地吹着,卷着梧桐叶就从脚边扫过去了,那叶子尖儿还扫到了他的鞋尖儿,就好像有谁在暗地里推了他一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