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晨雾未散,正城门斑驳的城墙、四街熙攘的闹市口,悄然贴上黄底黑字的官道改造工程招标告示。
消息迅速传遍京城,不到半个时辰,告示前已挤满了摩肩接踵的商贾。
\"最多授予三十年特许运营权!这是要让咱们当收费郎啊!\"晋商王掌柜踮着脚挤在人群前排,金丝眼镜被推搡得滑到鼻尖。
\"朝廷这算盘打得精,一毛不拔就想把官道修好,可咱们也不是省油的灯!
要是没钱赚,傻子才揽这活!\"王掌柜的话引发众人共鸣,议论声此起彼伏。
徽商胡二爷踩着伙计的肩膀探出身,锦缎马褂蹭着城墙斑驳的石灰。
胡二爷枯瘦的手指戳着朱批,眯起眼睛逐字辨认:\"就是不知道收费章程如何,要是收费太低,怕是三十年都无法回本吧!\"
\"收费细则告示上有呢,看那些小字。\"人群中突然响起清亮的声音。
众人这才注意到密密麻麻的价目:新修水泥路每里成本预计一万五千银元,规定马车通行费每里不得超过十文,依路段兴衰划定运营年限——偏远路段授予三十年特许运营权,州府要道授予二十年,跨省官道仅授予十年。
\"诸位听好了!\"人群中有人掏出算盘快速拨弄,\"按这价目算,偏远路段每日不过百来辆马车往来就能回本,州府要道只需两百出头,跨省官道四百余辆!”
话音未落,人群中忽有铜铃骤响。
一位身着藏青绸缎的中年商人分开众人,腰间铜铃配饰随着步伐叮咚震颤:\"自圣上推行商贸新政,南北商路千帆竞发!
跨省官道每日车流如蚁,数万之众川流不息,州府要道亦有数千辆马车往来如织!莫说这些繁华路段,便是偏远地界,盐帮的骡队、茶商的驼铃也是日夜不绝!\"
只要挑中路段,莫说回本,翻个十倍利润也是手到擒来!”
众人眼中纷纷燃起精光,低声商议声此起彼伏。
顷刻间,便有人拨开人群疾步离去,绸缎长衫在晨雾中扬起残影——显然,他们已决意回去筹措银钱,准备在这场朝廷招标中大显身手。
与此同时,新成立的中华交通银行门前排起了长龙。
在京城专揽民房营造的商人王茂,面色涨红,将城西数十间商铺的地契\"啪\"地拍在柜台上:\"这些全都押上!能贷多少银钱?\"
柜台后的工作人员推了推圆框眼镜,指尖在算盘上飞快拨弄:\"王老板,您这些商铺地段倒是不错,但行规得按市价六折算,估摸着六十万上下,能贷给您三十六万。\"
\"三十六万?\"王茂喉结滚动两下,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我听说每段十里的标段,朝廷告示写着至少要十五万本金才能竞标。这点钱连三个标段都拿不下!\"
\"王老板容禀,\"工作人员赔着笑递上盖满红印的章程,\"抵押放贷是行里死规矩。您要是嫌少,要不把宅子也押进来?\"
王茂从怀中摸出红木盒,抽出一根中华香烟猛吸一口。
窗外排队的商人们挤挤攘攘的议论声飘进来:\"城西老张家贷了六十万!可以拿四个标段!\"
\"罢了!三十六万就三十六万!这官道回本少说十年,把身家全押进去,风险实在太大,留些余地,总归稳妥。\"
王茂抓起贷款文书签上歪歪扭扭的大名,转身时撞翻了候客的圆凳,却浑然不觉。
“王老板走好!”还未等伙计扶起圆凳,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着藏青绸缎马褂的商人已从王茂身后抢上半步,将用油纸包裹的地契递上柜台。
“我这城东三进带花园的宅院地契,您给瞧瞧,能贷多少银子?我后头还排着三位爷,可都等着使现银竞标呢!”
“……”
京城郊区,中华水泥公司议事厅内,长案上摊开着泛黄的厂区分布图。
生产经理李超指着厂区分布图,自豪说道:\"庄总!城北、城西两大厂区昼夜不停,再加上四川分厂,如今匠工已达三千余人,每日水泥产量稳稳三十万斤!\"
庄有恭指尖摩挲着案头的官道改造告示,目光扫过长案的公司高层:\"朝廷这次开放数万里路段招标,若是同时开工,每日水泥需求不下百万斤!\"
庄有恭忽然重重叩击桌面,\"按眼下产量,仅能满足工部所需,远不能满足民间需要!当务之急,必须扩产招工!\"
众人还未及回应,庄有恭已展开一卷新图纸,上面标着\"保定府\"三个朱砂大字:\"前些日子勘探队传回消息,保定府周边石灰石储量惊人!\"
庄有恭的食指狠狠点在图纸某处,\"不仅要让现有三个厂区开足马力,更要在保定府再建分厂!
三个月内,日产量必须冲上百万斤!这是生意,更是圣上托付的差事!谁掉链子,就提着脑袋来见我!\"
话音落下,议事厅内算盘声、议论声顿时交织成一片。
与此同时,京城中央广场的建筑工地被竹篱笆围得严严实实,一月份的北风卷着细雪掠过空地,工地上的牛皮旗帜猎猎作响。
\"奉旨建造\"的金字在阴云下若隐若现。数百工匠裹着粗布棉袄,踩着结霜的木板,挥着铁镐凿开冻土。
\"这地基挖得比寻常宅子深三倍,到底要盖啥?\"
年轻瓦匠搓着冻得发紫的手,哈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晶。
\"告示上写着'中华公共图书馆'。”老师傅将木夯重重砸进土里,夯声震落竹篱上的积雪说道。
\"往后穷人家的娃娃,都能来这儿免费看书。\"
年轻瓦匠的铁镐停在半空:\"当真?像我这样没念过书的......\"
\"圣上说了,要让全天下的娃娃都有好书看!\"
监工突然从土坡上冒出来,棉袄肩头落满雪粒。
\"好好干!这个月工钱翻一番,等图书馆盖成,你们的名字都能刻在功德碑上!\"
这话让众人精神一振,铁镐撞击冻土的铿锵声更响了,木夯起落间扬起团团白雾。
不知谁起了个头,苍凉的号子声冲破云层:\"嘿哟——凿开冰!嘿哟——立根基!\"
当这股建设热潮席卷大清各地时,南疆之外,另一幅截然不同的图景正在红河之畔悄然展开。
凛冽的寒风掠过安南的红土地,在红河省象郡府,数万安南土民背着简陋的行囊,在清兵甲胄的冷光监视下,沿着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道路,朝着西北山林艰难进发。
这些人皆是交不起田税的苦命人——就在数月前,红河省巡抚赵文楷一纸政令,将田赋从三十税一骤然提至十税五,无数农户很快倾家荡产。
\"快走!磨蹭什么!\"一名清军士兵挥起皮鞭,鞭梢精准地抽在队伍末尾的老者腿弯,老人用安南土话痛呼着栽倒在泥地里,竹篓中滚出几个干瘪的红薯。
老人满嘴土语的求饶在清军耳中不过是无意义的嘟囔。
\"这是你们最后的活路,别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