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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缓缓地睁开双眼,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正悬浮在卧房的天花板之下!这种奇妙的体验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但每次都会让他心生警惕。

李明的双手不受控制般地轻轻拍打着手底下那片虚无缥缈的空间,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来稳住身体。就在这时,一道神秘的光芒闪过,一面巨大的屏幕出现在他的面前。随着光芒逐渐收敛,屏幕上开始浮现出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面。

这些画面如同电影一般在梦境之屏上不断播放着,每一个场景都是那么真实且生动。李明凝视着这些画面,脑海深处慢慢回忆起昨夜柳儿对他说过的话:如果你这次能够顺利进入梦境世界,一定要前往元辰宫一探究竟。据传闻所说,那个地方隐藏着世间所有学子们的命运之书,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从中寻找到解决你目前困境的办法呢……

柳儿是李明的大学同窗好友,同时也是他最为信赖和默契的知音伙伴。他们二人对于那些被普通人嗤之以鼻的古老玄学有着浓厚的兴趣爱好,时常会通宵达旦地钻研讨论关于梦游、灵魂出窍以及古代学府中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传承等话题。

就在三天之前,一向乐观开朗的柳儿却突然间变得神色凝重起来,并将一卷年代久远、略显残破的古旧绢布郑重其事地交到了李明手中。展开这块绢布后,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绘制着各种稀奇古怪、难以辨认的符文图案。

“这是通往元辰宫的七道符之一,”她当时低声说道,“我家族世代守护此秘,但从未有人真正开启过。李明,你梦游的天赋或许正是钥匙。”

李明收束心神,双手结印,试图开启七道。符印闪烁不定,始终无法稳定。他想起柳儿的警告——若心绪不宁,绝不可强行开启梦境通道。可此刻箭在弦上,他已无法回头。

“元辰宫,让我看看传说中的生死簿吧。”他喃喃自语。

忽然,梦境变幻。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方古井旁,井盖上赫然是他刚刚未能完成的符文。不,不止如此——井盖上的图案更加完整,隐隐构成一个旋转的八卦图。这是柳儿的手笔,他认得那独特的绘制风格。

“她来过这里,或者...她的意识曾在此驻留。”李明心中一动,伸手触摸井盖。

井盖无声滑开,露出幽深的通道。他纵身跃下,身体在虚无中坠落,却又似乎被某种力量温柔托举。当双脚再次触地时,他已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

四周是直达穹顶的书架,密密麻麻排列着各色典籍。空气中弥漫着旧纸与檀香混合的气息。在这空间的中央,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案几上,躺着一本他从未见过的巨书。

书籍封面是深沉的靛蓝色,上面用鎏金大字写着“学历”二字。这与他预期的“生死簿”大相径庭,却莫名地吸引他向前。

正当他伸手要触碰书页时,一阵细微的声响从身后传来。

李明转身,只见一个奇异的生物正贴着墙壁飞速移动。它身形似兔,毛色如狐,眼睛大而灵动,却又有着土拨鼠般的憨态。最奇特的是,当它注意到李明时,竟发出了一声清晰的狗吠。

“你是什么?”李明惊讶地问。

那生物停下来,歪着头打量他,忽然做出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表情——它眨了眨眼,嘴角上扬,活脱脱一副“卖萌”模样。它转身就跑,沿着墙壁急速爬行,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李明本能地追赶,穿过层层书架,越过流淌着星光的小溪,最终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这里的光线格外暗淡,只有一本单独摆放的书籍在散发着微弱的金光。

他走近细看,这本书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但当他打开扉页,金色的文字如流水般浮现:

“稷下之学,不在典册,而在心传。元辰之宫,非藏生死,而录因缘。李明,你寻的不是命册,而是迷失的自我。”

字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流动的画面:古老的学院,辩士们激烈争论,学子们围坐听讲。而在人群边缘,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屏住呼吸——那是年轻的柳儿,不,又不完全是,她的眼神更加古老,穿着先秦时的服饰。

“李明,你终于来了。”画面中的柳儿转过头,目光穿透时空与他相遇。

“柳儿?这是...”

“这是我记忆中的稷下学院,也是你潜意识中的投影。”她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元辰宫是连接所有求知者意识的空间。你看到的‘学历’之书,记录的并非世俗的成就,而是每个灵魂对真理的渴求程度。”

忽然,整个空间开始震动。书架倒塌,典籍纷飞。那个奇异的生物再次出现,这次它不再卖萌,而是焦急地拉扯李明的衣角,示意他快走。

“梦境要塌了,快抓住它!”柳儿的声音带着紧迫。

李明伸手抱住那奇异的生物,感觉身体被一股力量拉扯。他看了一眼那本金色的书,书页上突然浮现出一行字:“续梦之法,在于井;寻回之路,在于心。”

下一刻,元辰宫完全消失。李明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原始森林,盘腿坐在厚厚的苔藓上。怀中的生物挣扎了一下,跳到他面前,用前爪在地上画出一个简单的井状图案,抬头看着他。

“你是说...要通过那口井回去?”李明猜测。

生物点头,发出一连串复杂的叫声,既像狗吠,又似狐鸣,中间夹杂着类似土拨鼠的咕噜声。奇怪的是,李明竟能理解它的意思:这生物自称“守梦兽”,是元辰宫的守护灵之一,它的职责是引导真正的求知者,同时驱逐那些心怀不轨的闯入者。

“你认识柳儿吗?”李明问。

守梦兽的眼睛亮了一下,它用爪子在地上画出一个简单的人形,在旁边画了一朵柳枝。它用爪子指着森林深处,示意李明跟随。

他们穿过盘根错节的古树林,越过潺潺溪流,最终来到一片荒芜的空地。空地的中央,赫然是他在元辰宫见过的那口井,井盖上的八卦图缓缓旋转。

“这是连接点,”李明恍然大悟,“不同的梦境层通过这口井相连。”

守梦兽点头,跳到井边,用爪子轻轻敲击井盖三次。井盖应声而开,露出里面不是井水,而是旋转的星空。

“你要我下去?”

守梦兽用后腿站立,两只前爪做出“请”的姿势,眼神中满是鼓励。

李明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井中。

这一次的下落与之前截然不同。他感觉自己穿过层层叠叠的时空,耳边回荡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古人的辩论,现代课堂的讲授,柳儿的笑声,他自己的心跳。无数画面闪过——稷下学院的盛况,图书馆的静谧,柳儿递给他绢帛时认真的表情。

他停下了。不是坠落停止,而是整个时空的流动都静止了。

他悬浮在一个纯白空间,对面站着一个人——正是柳儿,或者说,是她在梦中的投影。

“你做到了,”柳儿微笑着说,“很少有人能在第一次就穿越两层梦境,找到时空的连接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元辰宫,稷下学院,还有那只...”

“守梦兽,我们都这么称呼它们。”柳儿接过话头,“它们是梦境的守护者,也是指引者。至于元辰宫,那是古代智者构建的意识空间,用来保存知识的精髓。而你看到的‘学历’之书,实际上记录的是每个灵魂的学习轨迹——不限于此生,而是跨越轮回的求知之路。”

李明震惊地消化着这些信息:“那稷下学院的画面...”

“我的家族确实是古代守梦人的后裔,”柳儿承认,“我们代代相传的职责就是守护这些连接点,确保真正的求知者能找到通往元辰宫的路。我选择你,是因为你天生具有在梦境中保持清醒的能力,这是极为罕见的天赋。”

“你给我的那张符...”

“是测试,也是钥匙。”柳儿走近,她的身影有些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但我必须警告你,梦境探索并非没有危险。有些区域...最好永远不要涉足。比如生死簿,那不是人类应该窥视的领域。”

“可你说元辰宫里有...”

“有学子命册,不是生死簿。”柳儿纠正道,“这两者有天壤之别。命册记录的是灵魂对知识的渴求与成长,生死簿则关乎存在本身。窥视后者会扰乱因果,后果不堪设想。”

李明突然想起守梦兽焦急的表情和元辰宫的崩塌:“那刚才的震动是因为...”

“因为有不速之客试图闯入禁地,”柳儿神情严肃,“不过守梦兽及时封闭了通道。你做得很好,听从了它的引导。”

“那只小东西,它似乎认识你。”

柳儿的表情柔和下来:“每个守梦人都有专属的守梦兽。我的那位...已经很久没见了。你遇到的可能是一只无主的守护灵,或者是新生的。”

空间开始波动,柳儿的身影越来越淡。

“梦境要醒了,”她说,“但记住,井是连接点,心是路标。只要你保持对真理的渴求,元辰宫的大门会再次为你敞开。而稷下学院...总我会亲自带你去。”

“等等,我还有问题...”

“下次吧,在你的梦里,或者我的梦里。”柳儿的身影完全消散,只留下一句话在空气中回荡:“续梦之法,在于井;寻回之路,在于心。”

李明感到一股力量将他向上托起,穿过层层梦境,最终——

他睁开眼睛,躺在自己的床上。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墙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他深吸一口气,感觉神清气爽,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深度的冥想。

枕边,一张纸条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拿起来,上面是柳儿娟秀的字迹:

“今晚图书馆见,有要事相商。另:恭喜你通过了第一层考验。p.S. 那只像狐像兔像土拨鼠还会狗叫的小家伙,如果你再见到,替我问候它。”

李明握着纸条,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空气涌入房间。远处的教学楼在晨光中静静矗立,而在他眼中,那些建筑似乎与梦中古老的学院产生了某种重叠。

手机震动,是柳儿发来的信息:“梦醒了吗?别忘了,井在心中,路在脚下。今晚见。”

李明回复:“梦醒了,但寻找才刚刚开始。今晚见。”

他放下手机,望向远方。不知为何,他仿佛听到了一声遥远而欢快的吠叫,混杂着狐狸的轻鸣和土拨鼠的咕噜声,在晨风中渐渐消散。

图书馆的顶楼是校内最古老的部分,石砌的拱形长廊两侧摆满了深色橡木书架,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皮革装订和岁月沉淀的特殊气息。李明到达时,柳儿已经坐在最靠里的那张长桌旁,桌上摊开的不是课本,而是一卷褪色的丝绸地图。

“你来了。”柳儿抬头,眼神里有李明从未见过的凝重,“坐下吧,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在你深入梦境之前。”

李明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目光落在丝绸地图上。上面用精细的墨线绘制的不是地理地貌,而是层层叠叠的同心圆,圆与圆之间用蝇头小楷标注着晦涩的术语:“识海表层”、“记忆回廊”、“元辰宫”、“往生井”、“无明界”。

“这是梦境层级图,”柳儿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些同心圆,“你昨天到达的是第三层‘元辰宫’,比大多数人一生能到达的最深梦境还要深两层。”

“大多数人?”

“普通人做梦通常只停留在第一层‘识海表层’,那是日常经历的随机重组。”柳儿的指尖停在第二层标注上,“少数人能偶尔进入‘记忆回廊’,那是深层记忆的存储区。而能够自主进入第三层‘元辰宫’的,百万人中未必有一。”

李明感到后背一阵发凉:“那你呢?你能到达第几层?”

柳儿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她轻轻卷起地图:“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为什么我选择现在告诉你这些吗?”

“因为元辰宫的震动?因为那个不速之客?”

“那只是原因之一。”柳儿压低声音,尽管周围空无一人,“我家族的记载中提到,元辰宫不仅是知识的仓库,也是一道屏障。在它之下,还有更深的层级——第四层‘往生井’和第五层‘无明界’。而这些深层梦境,与传说中的稷下学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稷下学院不是历史上真实的学府吗?怎么会和梦境层级扯上关系?”

柳儿从包里取出一本薄薄的线装手抄本,封面没有任何字迹。她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是用工整小楷抄录的文字,夹杂着奇特的符号插图。

“根据家族记载,战国时期的稷下学宫不仅是现实中的学术中心,也是一群特殊智者的集会地。他们研究的不只是现世的学问,还有意识的本质、梦境的规律,以及连接集体潜意识的方法。”柳儿的声音几乎成了耳语,“元辰宫就是他们集体意识的造物,一个可以跨越时空共享知识的空间。”

李明感到一阵眩晕,这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想象:“你是说,古代的学者们建造了一个...梦境图书馆?”

“更准确地说,他们发现了意识空间的深层结构,并对其进行了探索和标记。”柳儿翻到手抄本中间一页,上面绘着一个复杂的多面体结构,“这就是‘梦境经纬图’,稷下智者用来导航深层意识的工具。每个面代表一种知识领域,每个顶点则是一个意识连接点。”

“那口井...”

“是连接点之一,也是最稳定的几个之一。”柳儿合上手抄本,“你昨天能够通过井在梦境层间移动,证明你天生具有在意识深层导航的能力。但这既是天赋,也是危险。”

“危险?”

柳儿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解释。窗外,暮色渐渐降临,图书馆的老式吊灯自动亮起,在古旧的书架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深层梦境并非毫无规则的空间,”她终于开口,“那里有它的法则,也有它的...居民。守梦兽是较为友善的一种,但还有其他存在。而且,当你在深层梦境中逗留过久,或者频繁穿越层级,可能会模糊梦境与现实的界限。”

李明想起今早醒来时的感觉,那些梦中画面如此清晰,以至于他花了好几分钟才完全确定自己确实醒来了。

“这就是为什么你需要系统的训练,”柳儿继续说,“在进一步探索之前,你必须学会稳固梦境、设立精神锚点,以及最重要的——如何安全返回。”

“你愿意教我?”

柳儿直视他的眼睛,那目光中有某种李明无法完全读懂的情绪——是责任,是担忧,或许还有一丝歉疚。

“我带你入门,本就该负责到底。但李明,有件事我必须坦白。”她深吸一口气,“我选择你,不只是因为你的天赋,还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

“我家族世代守护梦境连接点,但这传承在我这一代遇到了问题。”柳儿的声音微微发颤,“我无法进入第四层‘往生井’,那是通往稷下核心记忆的必经之路。而家族记载中提到,如果连续三代无人能抵达核心,连接点将永久封闭,元辰宫也会逐渐崩塌。”

李明恍然大悟:“所以你找我是因为...”

“因为我需要一个能到达深层梦境的人,一个能与我同行的人。”柳儿的坦诚中带着无奈,“我知道这很自私,但我已没有其他选择。两个月前,我一次尝试进入第四层,差点迷失在梦境边缘。是守梦兽把我拖了回来,但我与我的那只...失去了联系。”

“你之前提到你的守梦兽...”

“它叫‘谛听’,是家族传承了十七代的守护灵。”柳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自我在第四层边缘迷失后,就再也没能感应到它。而昨天你遇到的那只,很可能是新生的无主守护灵,或者是...”

“或者是什么?”

柳儿犹豫了一下:“或者是谛听的碎片。在极端情况下,守梦兽为了保护主人,会将自身分裂,一部分引导主人返回,另一部分留在危险区域作为信标。”

图书馆的钟声忽然敲响,整七下,悠长的回音在拱顶下回荡。柳儿像是被钟声惊醒,迅速收起桌上的东西。

“今晚就到这里吧。你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信息。”她站起身,但没立即离开,“如果你决定继续,明天同一时间,带一支白蜡烛、一撮盐和一枚铜钱来找我。如果你决定退出...我也完全尊重。”

“柳儿,”李明叫住她,“你家族守护这些连接点,是为了什么?只是保存知识吗?”

柳儿在昏暗的光线中转过身,侧脸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柔和又格外坚定。

“最初是为了保存稷下的智慧,防止它们被战火和遗忘吞噬。后来...是为了防止深层梦境中的某些东西进入我们的世界。”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屏障,比大多数人想象的要薄得多。晚安,李明。好好想想。”

她消失在书架之间,脚步声渐渐远去。李明独自坐在长桌前,看着窗外完全降临的夜幕。城市的灯光在远方闪烁,而在他心中,另一个世界的大门正缓缓开启。

他拿出手机,想查看时间,却意外发现一条未读信息,发送时间是下午四点——正是他在来图书馆的路上。信息来自一个未知号码,内容只有一句话:

“她没告诉你全部真相。想知道稷下学院的毁灭与元辰宫的起源吗?明晚十点,老校区钟楼见。单独来。”

李明的呼吸一滞。他迅速回拨,只听到“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提示音。他查看信息详情,发送号码显示为一串杂乱的数字,不像正常的手机号。

图书馆的灯光暗了一档,进入晚间节能模式。李明环顾四周,突然感到那些高耸的书架后似乎有无数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他摇摇头,试图摆脱这种不安的感觉,但信息中的话语在脑海中回响。

“她没告诉你全部真相。”

柳儿隐瞒了什么?这个发信人又是谁?更重要的是,他该如何选择——相信与他分享了家族秘密的柳儿,还是去赴一个神秘陌生人的约?

李明收起手机,看了一眼柳儿刚才坐过的位置。桌面上,一枚小小的铜钱静静躺着,显然是柳儿不小心落下的。他捡起铜钱,触手冰凉,上面铸着的不是常见的“xx通宝”,而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古字,像是一个“梦”字的变体。

他将铜钱握在手心,感受到金属渐渐被体温温暖。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小动物跑过地板的声音。他猛地抬头,只见书架尽头,一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隐约能看到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是那只守梦兽?它怎么会出现在现实世界?

李明站起身,快步走向声音的方向,但长廊尽头空无一物,只有一排排静默的书籍。他正要返回,眼角余光瞥见地板上有什么东西在发光。走近一看,是一小撮银色的毛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他蹲下身,小心地拾起毛发。毛发异常柔软,触感既不像猫也不像狗,带着微温,仿佛刚刚脱落。更奇怪的是,当他把毛发举到眼前细看时,那些银色竟隐隐流动,像是内部有光芒在流转。

“这是...守梦兽的毛?”李明喃喃自语。

突然,整个图书馆的灯全灭了。应急指示灯亮起幽绿的微光,在漫长书架间投下诡异的影子。李明的心跳加速,他握紧手中的铜钱和银色毛发,慢慢向出口挪动。

“咔嚓。”

清晰的脚步声从二楼传来,缓慢而有节奏,正沿着螺旋楼梯向下。李明屏住呼吸,躲进最近的书架间隙。脚步声越来越近,停住了——就在他藏身的书架外。

透过书本间的缝隙,李明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色轮廓站在长廊中央。那人影似乎转头扫视四周,继续向前走去,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大门方向。

又过了几分钟,图书馆的灯重新亮起,仿佛刚才的断电只是电路故障。李明从藏身处出来,手心全是冷汗。他迅速收拾好东西,离开图书馆,直到走出大楼,呼吸到夜晚清凉的空气,才稍稍放松。

回宿舍的路上,他反复回想刚才的一切。那个黑影是谁?是发信息的陌生人吗?守梦兽的毛发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实世界?柳儿究竟隐瞒了什么?

在宿舍楼下,他遇到了同寝室的张伟。

“李明,刚才有个女的来找你,”张伟说,“穿得挺奇怪,像是古装剧里的衣服。她说让你小心‘井的另一边’,就走了。哦,她还给了我这个,让我转交给你。”

张伟递过来一个小小的丝绸布袋。李明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折叠的纸条和一块温润的玉佩。纸条上只有四个娟秀的字:“勿赴钟楼”。

是柳儿的字迹。

李明抬头看向张伟:“她什么时候来的?长什么样?”

“大概半小时前吧,长得挺清秀的,但表情特别严肃。”张伟回忆道,“对了,她眼睛颜色很特别,是浅金色的,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戴了美瞳。”

浅金色眼睛。李明想起,他从未在现实中注意过柳儿的眼睛颜色,但梦中的那个柳儿,确实有一双浅金色的眼眸。

“她还说了别的吗?”

张伟摇头:“就那句‘小心井的另一边’,和给你这个袋子。李明,你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那女的看上去...不太正常。”

“没事,一个朋友的恶作剧。”李明勉强笑了笑,“谢了,我先上去了。”

回到寝室,李明锁上门,仔细研究柳儿送来的玉佩。玉佩呈圆形,中间镂空雕着一口井的图案,井沿上刻着细密的符文——正是元辰宫中那口井的样式。玉佩触手生温,对着灯光看,内部仿佛有液体在缓缓流动。

他将玉佩、铜钱和守梦兽的毛发放在一起,三样东西竟然产生了微弱的共鸣,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声。更神奇的是,当三样东西靠近时,它们之间的空气开始微微扭曲,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图像:一口井,一片星空,一个背对着他的人影。

那人影缓缓转身,正是柳儿。但她看起来更成熟,衣着古朴,长发用一根木簪简单绾起。她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说什么,但没有声音。李明集中精神,试图读她的唇语。

“不...要...相...信...”他勉强辨认出前几个字,但后面的部分因为图像突然模糊而无法看清。

图像消失了,三样物品的共鸣也停止。李明将它们分开,心跳如鼓。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理解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他打开电脑,搜索“稷下学院”、“梦境”、“守梦人”等关键词,但大部分结果都是历史资料或新时代灵修文章,没有找到任何实质性的线索。直到他尝试用“元辰宫”和“井”的组合搜索,在一个极其冷门的学术论坛上,发现了一个三年前的帖子。

帖子标题是“集体潜意识中的古代知识库:元辰宫假说”,发帖人Id是“梦旅人”。帖子内容学术性很强,讨论了多个古代文明中关于“梦境图书馆”的神话传说,并提出了一个大胆假设:人类集体潜意识中可能存在一个真实的知识存储结构,某些古代学派掌握了进入这个结构的方法。

帖子一段引起了李明的注意:“值得注意的是,几乎所有相关传说都警告不要探索‘井的另一边’。这口‘井’通常被描述为连接不同意识层级的通道,而‘另一边’则暗示着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存在。现代心理学对此的解释是,这可能是潜意识对认知极限的隐喻性警告。如果元辰宫假说为真,那么‘井的另一边’或许不仅仅是隐喻...”

帖子到此戛止,没有后续回复。李明尝试联系发帖人,但该用户已三年未登录。他查看“梦旅人”的其他发帖,发现这个Id只在论坛活跃了不到一个月,发了七篇关于梦境和古代神秘学的帖子,突然消失。

其中一篇帖子提到了“守梦兽”:“在许多文化中,都有引导梦者的灵兽传说。如果这些传说有共同的原型,那么这种生物可能不是纯粹的象征,而是在某种条件下能在集体潜意识中稳定存在的意识实体。有趣的是,东亚的一些秘传文献中提到,‘守梦兽’的形态不固定,会反映梦者潜意识中最亲切的动物形象,但其本质功能一致:保护、引导,以及在必要时强制唤醒梦者,防止其迷失在意识深层。”

李明陷入沉思。他遇到的守梦兽结合了兔、狐、土拨鼠和狗的特征,这反映了他潜意识中的什么?他童年时曾同时养过兔子和狗,对狐狸有种莫名的喜爱,至于土拨鼠...他想起小学时最爱看的一部动画片,主角就是一只聪明的土拨鼠。

窗外,一轮弯月升上中天。李明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四十五分。距离神秘人的约定时间还有二十三小时十五分钟,距离柳儿的训练约定还有二十二小时。

他该相信谁?该赴哪个约?还是两个都不理会,回归正常的大学生活?

李明拿起玉佩,对着灯光细看。井形镂空的边缘,他注意到一行极小的刻字,需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他找出抽屉里的放大镜,凑近细看。

刻字是古篆体,他勉强辨认出其中几个字:“...守心...勿坠...非...人...”

非人?什么非人?

一阵困意突然袭来,强烈得不合时宜。李明勉强走到床边,倒头就睡。在意识沉入黑暗前,他仿佛听到了一声遥远的、欢快的吠叫,还有柳儿焦急的呼喊,但声音模糊不清,像是透过厚厚的水层传来。

这一次,他的梦境不再是一片漆黑。

他站在元辰宫中,但这里与他记忆中的样子不同。书架倒塌了大半,典籍散落一地,那些漂浮的光球暗淡无光。而在空间中央,那口井的井盖大开,从中涌出不是星空,而是浓稠如墨的黑暗。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站在井边,正是柳儿。她缓缓转身,眼中满是惊恐。

“李明,快跑!”她喊道,但声音被某种力量扭曲,变得诡异而缓慢,“它要出来了...”

从井中,一只巨大的、由阴影构成的手缓缓伸出,手指长得不可思议,向柳儿抓去。柳儿试图后退,但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

李明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低头看去,只见无数黑色的丝线从地面冒出,缠绕着他的双腿,向上蔓延。

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毛茸茸身影从一堆倒塌的书架后窜出——是那只守梦兽。它没有卖萌,没有嬉戏,而是龇牙咧嘴,全身毛发竖起,对着井中的黑暗发出警告的低吼。

守梦兽回头看了李明一眼,眼神中传递着清晰的信息:快醒!现在!

李明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浑身被冷汗湿透。窗外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清晨的微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中,那撮银色毛发不知何时被紧紧攥着,而铜钱和玉佩则压在枕头下,隔着布料传来温热的触感。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信息弹出,还是来自那个未知号码:

“时间改为今晚九点,老校区钟楼。她已经开始害怕了,这说明你接近了真相。单独来,除非你想永远被困在别人的梦里。”

李明盯着屏幕,直到它自动熄灭。他下床,拉开窗帘,让清晨的光完全照进房间。

无论真相是什么,无论井的另一边有什么,他都必须面对。但这一次,他不会单独赴约。

他拿起手机,给柳儿发了条信息:“今天有空吗?我想提前开始训练。另外,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发送完毕,他握紧手中的银色毛发,感受着那奇特的温度。守梦兽出现在他的梦中示警,这意味着什么?是柳儿的安排,还是守护灵自发的行为?

晨光中,书桌上的铜钱突然微微震动,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像是某种提醒,又像是警告。

李明睁开眼,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切出整齐的光带。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直到确认这不是梦中的景象——没有流动的纹理,没有闪烁的光点,只有一片普通的、略显陈旧的白色涂料。

他坐起身,感到一阵熟悉的疲惫,仿佛刚刚结束一场长途跋涉。枕边,那枚古铜钱安静地躺着,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他拿起铜钱,手指摩挲着上面那个奇异的“梦”字变体,触感冰凉而真实。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柳儿昨晚的回复:“今天图书馆顶楼,下午三点。我等你。”

时间是上午八点十七分。距离约定的会面还有六个多小时,但距离神秘人约定的钟楼之夜,还有十二个小时。

李明起身洗漱,冷水拍在脸上,镜中的自己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昨晚的梦——如果那是梦——清晰得可怕:倒塌的元辰宫,从井中伸出的阴影之手,柳儿的呼喊,守梦兽的警告。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记忆中,不像寻常梦境那样随着清醒而迅速褪色。

早餐时,室友张伟端着餐盘在他对面坐下,神情有些古怪。

“李明,你昨晚说梦话了。”

“我说什么了?”李明心头一紧。

“听不清楚,但有个词重复了好几遍——‘井的另一边’。”张伟压低声音,“你还记得昨晚那个穿古装来找你的女生吗?她又来了,就在楼下。”

李明猛地站起,餐盘差点被打翻。

“什么时候?”

“就刚才,我上来的时候。”张伟说,“她让我把这个给你。”

张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竹筒,约手指粗细,两端用蜡封着。李明接过,竹筒出奇地轻,表面刻着细密的花纹——是符文,与元辰宫井盖上的那些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

“她还说什么了?”

“就说‘该做选择了’,转身走了。”张伟顿了顿,“说真的,李明,你要是惹上什么麻烦,可以告诉我。我虽然不懂你们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但至少能帮你出出主意。”

李明拍了拍张伟的肩膀:“谢了,兄弟。等事情明朗了,我一定告诉你。”

他拿着竹筒回到寝室,小心地打开一端的蜡封。竹筒里没有纸条,没有信物,只有一缕银色的毛发——和他在图书馆捡到的那撮一模一样,但这次更多,足以编成一根细绳。

毛发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内部仿佛有液体在流动。更奇特的是,当李明将竹筒完全打开时,那些毛发自发地缠绕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环,大小刚好能套在手腕上。

他犹豫片刻,将发环戴上手腕。一股暖意从接触点扩散开来,不烫,像是冬日里握住一杯温水。与此同时,一些破碎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

——一个古老的庭院,柳儿但看起来更年轻,约莫十四五岁蹲在地上,抚摸着一只银色的小兽。小兽抬起头,浅金色的眼睛里映出少女温柔的笑容。

——暴风雨夜,同一个庭院中,柳儿跪在一个倒地的身影旁,哭喊着什么。银色小兽焦急地绕着她转圈,突然跃起,化作一道光没入柳儿胸口。

——图书馆顶楼,柳儿现在的模样将一枚铜钱放在长桌上,神情凝重地对另一个模糊的身影说着什么。画面模糊,但李明能辨认出,那个模糊身影的衣着,与昨晚在图书馆看到的黑影极为相似。

画面戛止。李明深吸一口气,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这些记忆——如果它们确实是记忆——不属于他。是柳儿的记忆?还是守梦兽的?

他看向窗外,校园已完全苏醒,学生们三两两走在路上,一切都平常得令人安心。但李明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梦境与现实之间的界限,正在变得模糊不清。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李明提前来到图书馆顶楼。柳儿已经在那里,但她的状态让李明吃了一惊。

她双眼红肿,面色苍白,仿佛整夜未眠。桌上没有摆开任何古籍或地图,只有两杯早已凉透的茶。

“你来了。”柳儿的声音有些沙哑,“坐吧。”

李明在她对面坐下,从包里取出玉佩、铜钱,又抬起手腕,露出那圈银色发环。

柳儿的目光在发环上停留了很久,表情复杂:“你见到它了?”

“谁?守梦兽?”

“谛听。”柳儿轻轻说出这个名字,像怕惊扰了什么,“我的守护灵。或者说,曾经是。”

“昨晚在图书馆,我看到一个黑影,还捡到了这个。”李明取出之前那撮银色毛发,“今早又收到了这个发环,里面有...一些画面。柳儿,我需要真相。全部真相。”

柳儿端起凉茶,手微微颤抖。她喝了一口,仿佛在积蓄勇气。

“我来自一个古老的家族,这个你已经知道。但我们守护的,从来不只是梦境连接点。”她的目光望向远处,仿佛穿透墙壁,看到了某个遥远的地方,“我们守护的,是屏障。元辰宫不是知识库,而是牢笼。那口井连接的不是意识层级,而是两个世界。”

“两个世界?”

“我们的世界,和‘那边’的世界。”柳儿转回视线,眼神中带着李明从未见过的恐惧,“上古时期,两个世界本有通道,那些被我们称为‘神灵’、‘异兽’的存在,可以自由往来。但后来,‘那边’发生了某种...变化。过来的东西越来越危险,于是先民们封闭了大部分通道,只留下少数几个,由专门的守门人看管。”

“元辰宫是其中之一?”

“元辰宫是最重要的一个,因为它不仅是通道,还是过滤器。”柳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画着符文,“稷下学者们发现,可以通过集体意识构建一个缓冲层——也就是元辰宫。从‘那边’过来的东西,必须通过元辰宫的过滤,才能进入我们的集体潜意识,进而影响现实。而那些过于危险的,则会被困在元辰宫中。”

李明感到后背发凉:“那口井...”

“是的通道,也是的屏障。”柳儿的声音低了下去,“但屏障在变弱。从我祖父那一代开始,守门人已经无法完全掌控通道的开关。而我父亲...他试图彻底封闭通道,却失踪在了井的另一边。那时我十二岁,谛听为了保护我,分裂了自己的一部分留在我身边,大部分力量则留在井边,维持屏障不崩溃。”

“所以你找我来,不是因为需要同伴,而是需要...替代品?”李明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

柳儿的眼泪终于落下:“对不起。我需要一个能进入深层梦境的人,一个能让谛听认可的人,去井的另一边找到我父亲留下的封印法器,彻底封闭通道。我试过自己去,但每次靠近井,谛听留下的那一部分就会强制将我拉回。它保护我,但也阻止我完成使命。”

“那昨晚的信息,约我去钟楼的...”

“是陷阱。”柳儿擦去眼泪,神色重新变得坚定,“‘那边’的东西一直在尝试引诱更多人靠近通道。它们会伪装成帮助者,透露部分真相,最终目的是让你自愿打开通道。钟楼下面,有一个次级连接点,虽然不如元辰宫稳定,但足够让一些小东西过来。”

李明沉默了很久。阳光在古老的地板上缓慢移动,尘埃在光柱中飞舞,一切宁静得不真实。

“如果通道彻底关闭,会怎样?”他终于问。

“元辰宫会消失,守梦兽会消散,所有依赖梦境连接点的存在都会受到影响。”柳儿看着李明,“包括你刚刚获得的,在梦境中保持清醒的能力。你会变回一个普通人,做普通的梦,过普通的生活。而我和我的家族,将失去传承千年的使命——也失去与谛听的联系。”

“守梦兽会死?”

“不完全是死。它们本就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生命,更像是意识的凝聚体。通道关闭,它们会回归集体潜意识的海洋,但会失去个体性,失去记忆,失去...自我。”柳儿抚摸着手腕,那里戴着一个和李明相似但更精致的银色发环,“谛听陪伴了我家十七代,它记得每一个守门人的名字,每一个孩子的笑声。我不确定,失去这一切,对它而言是否比死亡更好。”

李明看向窗外,校园里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树下有学生在读诗,有恋人在低语,有孩童在奔跑。一个平凡而珍贵的下午。

“如果我不去呢?如果通道一直这样半开半闭?”

“屏障会继续弱化。最终,某个足够强大的存在会突破过来,可能是几天后,可能是几年后,也可能是一百年后。但一旦发生,现实世界的规则会被改写,人类认知的世界将不复存在。”柳儿苦笑,“很老套的救世剧情,对吧?可这是真的,李明。我多么希望这只是我编的故事。”

“你父亲为什么选择去井的另一边,而不是从这边封闭通道?”

“因为关键的法器在那边。当年屏障出现裂缝时,他带着家族最强大的封印法器去修补,却再也没回来。法器留在了那边,没有它,从这边只能暂时加固,无法永久封闭。”

李明想起梦中那些画面:井中伸出的阴影之手,柳儿的呼喊,守梦兽的警告。如果那不仅仅是梦,而是某种预兆或真实的片段...

“如果我答应去,该怎么做?”

柳儿深吸一口气:“我会教你稳固意识的方法,给你家族传承的护身符。你通过元辰宫的井进入那边,找到我父亲和法器,激活法器。谛听留在那边的大部分会感应到,带你回来。但这个过程有风险,那边的规则不同于这里,你的意识可能会被扭曲,可能会迷失,可能会...”

“可能会像你父亲一样,回不来。”

柳儿点头,眼泪再次涌出:“所以我一直犹豫,一直拖延。直到最近,屏障的波动越来越频繁,我知道不能再等了。李明,你有权利拒绝。这不是你的使命,不是你的责任。你可以现在离开,忘记一切,过你的人生。”

李明看着桌上的铜钱和玉佩,又看看手腕上的银色发环。他想起守梦兽卖萌的样子,想起元辰宫中那本写着“学历”的巨书,想起梦中柳儿转身时眼中的惊恐。

他也想起普通的生活: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和室友约好的周末游戏,母亲催他回家吃饭的电话,那些平凡而真实的烦恼和快乐。

两种未来在他心中拉扯。

“如果我拒绝,你会怎么做?”

“我自己去。”柳儿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没有谛听的引导,我可能根本找不到路,可能在半途就迷失。但我会去。因为这是我的责任,我的家族等待了太久,这个世界也等待了太久。”

“那个约我去钟楼的神秘人,是‘那边’的东西?”

“很可能是,也可能是一个被蛊惑的梦行者。”柳儿说,“今晚九点,无论你去不去,我都会去钟楼。那个次级连接点必须被处理,无论是关闭还是加固。”

李明站起身,走到窗边。从这个高度,可以看到大半个校园,更远处是城市的轮廓,在下午的光线中静静呼吸。一个由无数人、无数梦、无数平凡日子组成的世界。

“给我那个护身符吧。”他说,没有转身。

“李明...”

“还有稳固意识的方法,全部教我。”他转回身,看着柳儿,“但我有个条件:我们一起去。不是你去或我去,是我们一起。”

柳儿怔住,随后用力摇头:“不行,太危险了!如果你在那边出事,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那你一个人去出事,我就能原谅自己吗?”李明平静地问,“你刚才说了,这是我的选择。我选择相信你,也选择和你一起面对。这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我的,是‘我们’的。”

柳儿看着他,泪水无声滑落,但这一次,她的嘴角有了一个细微的、颤抖的弧度。

“傻瓜。”她低声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倒出一枚深紫色的玉坠,“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家族传承的护心玉。它能稳固你的意识,让你在那边保持自我。但效果有限,最多维持十二个小时。时间一到,无论找没找到法器,都必须返回。”

李明接过玉坠,触手温润,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他将玉坠贴身戴好,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胸口扩散开来,头脑变得异常清晰。

“现在,教我稳固意识的方法。”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柳儿传授了一套呼吸法和观想法。不同于常见的冥想技巧,这套方法的核心是在意识中构建一个“锚点”——一个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能让你想起自己是谁、从何而来的意象。

“你的锚点必须是你最深层、最稳固的记忆或信念。”柳儿解释,“对我而言,是童年时父亲教我认星图的夜晚。无论梦境多么混乱,只要我想起那片星空,就能找到回归的路。”

李明闭目沉思。最深层、最稳固的记忆是什么?不是重大的成就,不是深刻的教训,而是一个平凡的傍晚:母亲在厨房做饭,父亲在沙发上看报,七岁的他趴在地板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和房子。窗外是邻居家炒菜的香味,远处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那个时刻,世界很小,很安全,一切都理所当然。

他将这个画面固化为意识的锚点,感到某种温暖而坚实的东西在心底生根。

天色渐暗,图书馆的灯自动亮起。柳儿看了看时间,晚上七点半。

“该走了。钟楼在校园最西边,老校区已经废弃多年,平时很少有人去。”她收拾东西,动作利落,“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要轻易相信。‘那边’的东西擅长利用你的恐惧和欲望。”

“你的锚点,”李明忽然问,“还是那片星空吗?”

柳儿的手顿了顿:“现在是星空,加上父亲教我认识的第一颗星——北极星。‘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他说,无论身在何处,只要找到北极星,就能找到方向。”

他们离开图书馆,穿过校园。傍晚的风带着凉意,路灯一盏盏亮起,在石板路上投下温暖的光晕。有学生骑着自行车掠过,车铃叮当作响;有情侣在长椅上依偎,分享一副耳机;远处操场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规律而充满生机。

这一切如此真实,如此值得守护。

老校区在校园西侧,被一片小树林隔开。这里的建筑大多是上世纪早期的红砖楼,藤蔓爬满墙壁,窗户大多破损。钟楼是其中最显眼的建筑,四层高,顶部的钟早已停摆,指针永远指向十点零八分。

“那是通道最不稳定的时刻,”柳儿低声解释,“每天的子时和午时,梦境与现实的界限最薄。十点零八分是一个象征,意味着通道处于将开未开的状态。”

他们推开生锈的铁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楼内弥漫着灰尘和霉菌的气味,手电筒的光束切割着浓重的黑暗。楼梯是木制的,踩上去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坍塌。

“小心,这里已经很久没人维护了。”柳儿走在前面,脚步轻盈得像猫。

李明跟在她身后,手中的手电筒扫过墙壁。上面有各种涂鸦,大多是学生们的“到此一游”,但也有一些奇怪的符号,与元辰宫井盖上的符文相似,却又更加扭曲、狂乱。

“这些是...”

“被蛊惑者留下的标记。”柳儿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回响,“次级连接点虽然不稳定,但也更容易被感知。总有一些人,在梦中窥见一丝真相,就被吸引至此,试图主动打开通道。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到达顶层,一扇沉重的木门挡在面前。门上没有锁,但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在黑暗中隐隐发光。

“这是家族前辈留下的封印,但已经很弱了。”柳儿伸手触摸门上的符文,光芒闪烁了一下,随即暗淡,“我能感觉到,门后已经聚集了一些东西。李明,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你可以在外面等我,如果一小时后我没出来...”

“我们就一起进去,一起出来。”李明打断她,手放在门把上,“准备好了吗?”

柳儿看着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两人一起用力,木门缓缓向内打开。

门后的景象让李明屏住了呼吸。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房间,而是一个扭曲的空间。墙壁、地板、天花板都以不可能的角度弯曲,仿佛整个房间是一个巨大的透镜。在房间中央,悬浮着一口井——不是实体,而是一个旋转的、由阴影和光线构成的漩涡,与元辰宫中的井相似,但更加不稳定,边缘不时迸发出黑色的闪电。

井的周围,有几个模糊的身影在晃动。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人,时而像兽,时而又化为一团翻滚的雾气。当门打开时,所有身影同时转向他们,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睁开,闪烁着饥渴的光。

“欢迎,守门人。”其中一个身影发出声音,那声音像是无数人同时在低语,男女老幼混杂,“还有...新朋友。”

柳儿上前一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木杖,杖头镶嵌着一颗发光的宝石:“退下。此门已封,此路不通。”

身影们发出咯咯的笑声,那笑声在扭曲的空间中回荡,令人头晕目眩。

“已封?不通?”另一个身影蠕动上前,它的表面浮现出李明的脸,用李明的声音说话,“可是新朋友收到了我们的邀请,自愿前来。是不是,李明?你想知道真相,想知道井的另一边有什么,想知道柳儿隐瞒了什么...”

“别听它的!”柳儿喝道,木杖一挥,一道白光击碎了那个身影。但立刻有更多身影从井中涌出,每一张脸都是李明认识的人:张伟、母亲、父亲,甚至是他自己。

“你的朋友想知道你去了哪里...”张伟的脸在阴影上浮现。

“明儿,回家吃饭了...”母亲的声音温柔而哀伤。

“留下来吧,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他自己的脸露出诱惑的微笑。

李明感到一阵眩晕,那些声音直接钻进脑海,唤醒最深层的渴望和恐惧。他想起柳儿教的观想法,立即在心中构建那个傍晚的画面:厨房的灯光,报纸的油墨味,地板上歪扭的涂鸦。

锚点稳固,意识清明。

“雕虫小技。”李明开口,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柳儿,我们该做什么?”

柳儿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露出赞赏的笑容:“我需要你护法,让我能接近井口,施加强化封印。但这些东西不会轻易让我们过去。”

仿佛印证她的话,所有身影突然融合,化为一个巨大的、不断变幻的怪物。它有人类的躯干,野兽的四肢,头部是无数张痛苦嘶吼的脸。怪物向两人扑来,带着狂暴的恶意。

柳儿举起木杖,宝石光芒大盛,形成一个光罩护住两人。怪物撞在光罩上,发出刺耳的尖叫,但光罩也出现了裂痕。

“我来争取时间,你找机会靠近井!”李明说,不等柳儿回应,他已经冲了出去。

不是冲向怪物,而是冲向房间边缘。在扭曲的空间中,距离失去了意义,他几步就绕到了井的另一侧。怪物转身追击,但李明已经掏出了怀中的玉佩。

“柳儿,这个怎么用?”

“注入意念,想着‘稳固’、‘封闭’、‘屏障’!”

李明握紧玉佩,集中精神。玉佩开始发热,散发出柔和的紫色光芒。光芒所及之处,空间的扭曲程度减轻,那些从井中涌出的阴影变得稀薄。

怪物发出愤怒的咆哮,放弃柳儿,向李明扑来。但这一次,它的动作变得迟缓,仿佛在抵抗某种无形的阻力。

柳儿趁机冲至井边,木杖插入漩涡中心,口中念诵古老的咒文。宝石的光芒与玉佩的紫光交织,形成一张光网,覆盖在井口上。漩涡的旋转速度开始减慢,井的边缘逐渐变得清晰、稳定。

“还不够!”柳儿喊道,“封印需要时间稳固,但我的力量支撑不了那么久!”

李明看向手腕上的银色发环,忽然有了主意。他摘下发环,抛向井口:“谛听!如果你能听到,帮帮她!”

发环在空中散开,重新化为无数银色光点。光点汇聚,凝结成一只银色小兽的轮廓——正是李明在元辰宫见过的守梦兽,但更加凝实,更加威严。

小兽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跃入井中。下一刻,整个房间震动起来,井口的漩涡突然反向,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中传来,但不是将东西吸入,而是将周围的黑影、怪物、扭曲的空间全部吸入井中。

“它在用自己的力量强行封闭通道!”柳儿惊呼,试图伸手抓住小兽,但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开。

怪物在惨叫声中被吸入井中,空间逐渐恢复正常。井口的漩涡越来越小,最终收缩为一个光点。在即将消失的瞬间,李明清晰地看到,井的另一边,一个模糊的人影向他点了点头,彻底消失。

光点熄灭,房间恢复了正常。没有扭曲的空间,没有怪物,只有一间普通的、积满灰尘的阁楼。房间中央,地面上有一个焦黑的圆形痕迹,像是被闪电击中过。

银色发环静静地躺在焦痕中心,但光泽已经暗淡,内部的流动感也消失了。柳儿冲过去捡起发环,泪水滴落在上面。

“谛听...”她哽咽道。

李明走过去,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发环在她手中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的告别,彻底化为普通的银色毛发,随风飘散。

“它回家了。”李明说。

柳儿抬头看着他,脸上泪痕未干,但眼中有了某种释然:“它完成了的使命。通道封闭了,至少这个次级连接点,百年内不会再开。”

“那元辰宫的主通道呢?”

柳儿站起身,擦去眼泪:“还需要法器才能永久封闭。但今晚之后,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们该怎么做。”李明纠正道。

柳儿看着他,终于露出一个真正的、带着泪水的微笑:“嗯,我们。”

他们离开钟楼时,月亮已经升到中天。清冷的月光洒在废弃的老校区,给一切都镀上一层银边。远处的教学楼还亮着灯,那是熬夜学习的学生;更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无数人正做着平凡的梦,过着平凡的生活。

“你会失去在梦境中保持清醒的能力。”柳儿忽然说,“通道关闭后,元辰宫会逐渐消散,所有与之相关的能力都会消失。你会做普通的梦,会忘记如何自主出体,会...”

“会过普通人的生活。”李明接口,“但我会记得这一切,记得你,记得谛听,记得我们今晚做的事。这就够了。”

柳儿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递给李明:“这是我父亲留下的笔记副本。原件已经随他留在那边,这是我偷偷抄录的。里面有关于意识修炼的方法,虽然失去通道后,很多技巧不再有效,但基本的观想法、呼吸法还能用。它们不能让你进入元辰宫,但能让你保持清醒的头脑,做清晰的梦。”

李明接过布袋,感到其中薄薄的一册笔记本:“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柳儿望向远方,“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今晚就迷失在这里了。如果没有谛听,通道不会这么顺利封闭。如果没有父亲留下的护心玉...”

她忽然停住,手抚上胸口,脸色一变。

“怎么了?”

“护心玉...”柳儿从衣领中拉出玉佩,原本温润的紫玉,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它替我承受了的冲击。没有它,我的意识可能已经被井的余波撕裂。”

玉佩在她手中化为粉末,随风飘散。柳儿怔怔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忽然笑了,那笑容中带着悲伤,也带着解脱。

“也好。从今往后,我只是柳儿,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不再是守门人,不再背负千年的使命。”

“你会不习惯吗?”

“会。”柳儿诚实地说,“但也会轻松。这是我第一次,可以只为自己而活。”

他们走到校园主道,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前方是宿舍区的灯火,是平凡而真实的生活。

“明天,”柳儿说,“一起去图书馆自习吧。高数快要考试了,我还有很多题不会。”

李明笑了:“好啊。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补个觉。今晚太累了。”

他们在岔路口分开,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李明走出几步,忽然回头:“柳儿。”

“嗯?”

“如果我梦到一个像狐像兔像土拨鼠还会狗叫的小东西,我会告诉它,你很想它。”

柳儿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它知道的。它一直都知道。”

李明回到宿舍时,张伟已经睡了。他轻手轻脚地洗漱,躺上床,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也前所未有的平静。

闭上眼睛前,他看了一眼窗外。月亮已经偏西,星光暗淡,城市准备入睡。

那一夜,李明做了一个很普通的梦。他梦见自己在考试,却忘了带笔;梦见在食堂排队,轮到自己时最喜欢的菜卖完了;梦见赶公交车,却总是差一步没能赶上。

很普通,很真实,醒来就会忘记的梦。

但他知道,在梦的最深处,在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地方,有一口井静静封闭,有一片星空永恒闪烁,有一只银色的小兽,在集体潜意识的海洋中,守护着所有平凡而珍贵的梦境。

梦醒了。

生活,刚刚开始。

晨光再次透过百叶窗时,李明自然地醒来,没有出体的悬浮感,没有拍打床单的双手,只有闹钟在响,室友在打鼾,新的一天在等待。

他起身,看见枕边的古铜钱,拿起来看了看,笑了笑,放进抽屉深处。

他换好衣服,拿起高数课本,走向门外。走廊里有同学打招呼,他笑着回应。楼下,柳儿已经在等,手里也拿着课本,阳光照在她脸上,普通得像任何一个赶去上课的学生。

“早。”她说。

“早。”他说。

他们并肩走向教学楼,影子在晨光中交叠,很长,很普通,很好。

在意识的最深处,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一口井安静地封闭着,井盖上,一个完整的八卦图缓缓旋转,守护着两个世界之间,珍贵而脆弱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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