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这才落下心。
但能让太后娘娘金尊玉贵,放下身段去劝的,并不是这些大臣。
昨夜里,有人漏夜往太后宫里送来了件宝贝。
听说是西海里挖出来的夜明珠,通体澄澈。
白日看过去不过寻常明珠,只比旁的珠子略大些,入夜则月魄藏辉,莹莹如灯,照得满殿通明。
这也是送夜明珠之人刻意在夜间送来的缘故。
果然,太后娘娘叫这夜明珠晃了眼,一见便喜爱非常,当即满口应允了下来。
翌日便来寻天子说话。
林莺娘正在气头上。
先前谢昀算计她的事还没完。
这几日,青山长风日日来缠着采雁求她为自家侯爷说话。
求情没成。
长风说话间倒是不慎又抖落出一件事来——原是姑娘去岁假死躲去临江城,谢昀早就知晓,还暗里让他盯着主仆俩的一举一动。
这便又是触了林莺娘的逆鳞了。
合着自己费尽心思,假死远走一趟,纯是叫他当消遣玩了。
思及此,林莺娘又想起一事来。
她让采雁把长风单独带进来,问他谢昀去年此时谢昀身在何处?
去年此时……
长风细想了想日子,惊出一背的冷汗来,他不敢说。
林莺娘威胁他,“欺瞒天子,你可知这是何罪?”
是了。
她如今是天子。
可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林家姑娘。
长风自是不敢欺瞒她,战战兢兢回话,“去年此时,侯爷在临江。”
是她以为入梦的那一夜。
临江距离金陵城岂止千万里,他竟然千里迢迢跑过去,就为了和以为在梦里的自己费心费力掰扯一顿?
林莺娘觉着谢昀有病。
但太后娘娘却是劝她,“这不正说明他在意你么?”
林莺娘身在局中看不分明,她可是置身事外,看得眼明心亮。
这两人心里未必没有对方,只不过算计得久了,都是知晓彼此心机深沉的主儿。
时日长了,谁也不相信彼此的真心。便是眼下在一处,也是你忌惮我,我提防你,总归心永远落不到一处。
如今她怀有身孕,是个好时机。
太后娘娘提醒她,“你不总担心步了明景皇帝的后尘吗?”
明景皇帝,便是上位不足一载的先帝。
林莺娘未必不忌惮谢昀。
他太厉害,也太功高震主了,昔年那么多的皇子王爷被他扳倒,那些手段林莺娘都是看在眼里的。
她也怕自己是下一个明景皇帝。
总要提前为自己做打算。
她以身为饵,是叫谢昀暂时为她所用,毕竟她眼下没有自己的人,在朝堂上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总要花些时间。
她得先稳住谢昀。
但她没料到自己又叫谢昀算计了去。
如今她已经怀上了谢昀的孩子,这便是打乱了林莺娘的全盘计划。
她这些时日不理会谢昀,也是自己在暗中谋划接下来要走哪一步。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好在宫里还有她最信任的太后娘娘。
母女俩自然是一条心的,现在也只有她说的话林莺娘听得进去。
“这个孩子有了不是很好么?”
太后娘娘自知晓了林莺娘怀孕的消息,便一直是欢喜的——她比所有人都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她们母女俩亲情缘薄,一直以来在这混沌世间相依为命。
这个孩子是除林莺娘以外唯一与她血脉相亲的亲人。
“他是陛下你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你有了这个孩子,不就相当于拿捏住他的弱点命脉了么?”
林莺娘蹙眉,“他又不见得只有这一个孩子。”
男子有多薄情寡性她是知晓的。
只有一个孩子尚还如珠如宝,她尚且能拿这个孩子把持住谢昀。
但若他还有别的孩子呢?
那这容易被她拿捏的孩子便不算什么了,他弃之如敝履。
“这还不容易?”
太后娘娘教她,“你把他带进宫里来,允他名分,他可不就是你的人了?以后他所有的孩子都是由你腹中生出来的,你管他疼哪个孩子,反正总归都是你的孩子。”
太后娘娘说话一针见血。
这世上之人所求大多为了后代子嗣。
毕竟人活一世,功名利禄皆带不进墓中,若是没有后人接手,不过浮华一场空罢了。
太后说得不错。
如果谢昀再没有了旁的子嗣,便是为了孩子,自然也与她同气连枝,那林莺娘便就没有后顾之忧,不需再处处提防他了。
林莺娘未必自己想不通这一点。
只不过她身在局中,一叶障目,如今经太后提醒才豁然开朗。
这一颗夜明珠送得属实是好。
不但叫天子卸下了心防,还为内阁的谢大人求得了名分。
他自此搬进宫中,与天子同行同住,位同皇后。
只这“皇后”却是不同寻常。
以往皇后多图贤良名声,为了天子绵延子嗣,会主动要求遴选适龄秀女入宫为陛下开枝散叶。
这是身为一国之母的风度。
只谢昀完全无此风度。
朝中大臣如有上书请求天子选妃的奏章,叫他见了,不论缘由,统统打回去。
还暗暗记下人来。
哪个身居高位的大臣在外头没有养两个舒心解意的美娇娘,闲暇时吟风弄月,闭月羞花。
只是这美娇娘得好生藏起来,不能叫家里人知晓。
否则闹起来,是天大的祸事。
他们平素遮掩得格外严实。
可是巧了。
递上折子没几日,那请旨选妃的大臣在外头养的美娇娘便叫人不知怎么抖落了出去。
没有正头娘子在这样的事上会忍气吞声。
于是那大臣家中一时狼烟四起,可谓是乌烟瘴气,他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心思去关心天子的后宫。
还有些妻妾彪悍的,吵嚷实在气不过,直接动起手来,将自家老爷揍得鼻青脸肿。
翌日自然是出不得门来见人,就连早朝也得请休,不敢冒犯天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