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容沉入树身的第十二年,风尘仆仆的山无驮着身躯干瘪的小小山水回到了龙凤山,直冲龙凤殿去。
他与四小龙相对,虎啸龙吟了许久,直到那小白龙觉得无甚意思,回禀了角珏,才入得殿后。
相隔十二年,再次回归,源流再造池里的淡金色源流已积得一尺来深,巨树下,清平子正对着一本厚重的玉书边读边刻录,而他的脚边还堆有七大本玉书。
山无将山水捏起、放入源流再造池边缘泡着,然后才指着那占据了半个后殿、再也看不到顶的巨树,对角珏问道:“乖乖勒,这是俺贤侄?”
角珏道:“没错,山无,你们回来的正好,玉页不够用,你快来片些。”便将山无带到了刻玉的地方,继续片起玉来。
源流再造池十分好用,山水浸泡了三天,便又变得土黄光润,祂踮起脚尖,抓住一根气根道:“姬容,姬容?”
听得声响,角珏自树的那头端着一碟玉页走了出来,祂道:“山水神君,这源流再造池将她的修为强推了上去,她如今只能用根须勉强跟万法前辈交流「万族大典」上的事。
你许久未归,可是将九州脉络尽数接了过来?”
山水爬出源流再造池,对着角珏行了一礼道:“还余有部州未曾接得,没了源流,便赶回来了。”
角珏就地伏在源流再造池边,道:“山水神君辛苦,这事现在倒不算十分紧急。
如今大道已定,再如何变化也不过是咱们底下的土地上换批生灵、继续争权夺利而已。
但这彩鸟动弹不了,祖树又长得太高,眼看就要撑破天,若是曦君出来,定会发现此处有异。
山水神君,你可有法,将她唤醒来?”
山水颔首道:“我且试试。”
便见祂将碗往源流再造池中一丢,那碗于液面上渐渐变大,山水跳入其中,有如划船般,往树下的根须中钻去。
“姬容,姬容。”山水划着破碗在褐色的树根下寻找叫唤,金色的水面被破碗化出道道浪纹;
山水划至深处,见根须遍布,再不能进,山水便将碗收回头顶。
祂趴在根须的边缘处大大地喝了一口源流液,然后攀着根须边喊边往里走,待见得根须间隙处露得一点光亮,祂便被迎面而来的气根卷起,甩回地面。
山水打了一个滚,站起身来,对角珏说道:“她该有所感应,却不让我靠近。
珏君不必忧虑,祖树一开始便是能长上天的,姬容不恢复,我再不出去便是;
若是曦君不愉,届时我填土,你施雨,祂定烧不到。”
角珏皱着眉毛,眯眼沉声道:“她与这树是一体共生,定是这池子里渐渐生有了源流,将傻鸟补过了头。”
角珏这话才落,便见那树上又有一根粗壮的气根垂下,这根须卷起山水便往树下的清平子肩膀上放。
清平子偏头看着山水道:“山水神君,你来得正好,我与师妹在眀妖的归属上有分歧,师妹坚持说明妖一族能够单独生育,当属异物,而我认为他们该属鳞物。”
山水道:“关系不大,便依姬容吧。”
清平子又道:“清姬子想在「神物篇」后附上「神兽篇」,将凤凰、五彩神龙等古老的、能证得神道的族群单归一类。
我乃狰,现世数量不多,本该属「毛物」,但师妹认为我当属神物,让我也一并写入「神兽篇」中,真是羞煞老夫也。”
山水道:“……这...也依姬容吧。”
“那便依神君所言,哎。”
……
如此,山水就被姬容和清平子留了下来,查漏补缺。
山无和角珏则在后头做起了玉工。
期间,牛奋驮着瞎眼少毛的曦同低调地回了丹穴山脉一趟,他们并未提前写拜帖,也未带山神。
就跟着去玉虚宫求道的队伍一路沿着昆仑山脉,转玉虚山脉奔了过来;
但牛奋和曦同的气息不俗,既不行商,也不买货,最醒目的是那牛身上的闭眼黑鸟已然不剩几根毛,裸露的皮肤上皆是伤疤,看起十分落魄且可疑。
于是,他们才一进到丹穴山脉,便引得清关子辖下护卫队的高度关注。
行至龙凤山上,牛奋便停在守道宫前四处张望,这番动作,落在脑容量不够、早就不记得牛奋和曦同是什么模样的冯清眼里,变成了鬼鬼祟祟。
牠先是眯眼看了一阵,问他们要拜帖,牛奋道没有。
他亲热地叫着冯清神侍,神采飞扬地言道自己这般身份,哪里需要拜帖,让牠通传便是。
“真不要脸!”冯清心中叫骂,然后让驻守在云层底部的阿蓝给了他俩一道小雷。
眼见那雷就要落下,曦同展开翅膀挡住,噼里啪啦的雷打在火焰升腾的翅膀上,滋滋炸了几息即灭。
见此情形,牛奋顿时昂了脖子大叫道:“珏君,小牛我回来了,你快出来,你的神侍要将小牛劈死了。”
小金龙本在顶上,牠听得底下的声响,便从树顶的云上游了下来,
牠自云中探出头来看,待了解了原由,才道:“两位大人是养过一条牛。”说罢,就进到神殿中去请角珏。
角珏出了龙凤殿,祂见得外间毛羽稀疏的瞎眼曦同,好一会才辨认出来,便同冯清道:“将守道宫的宫门打开,迎贵客入宫。”
冯清依言将守道宫宫门大开。
待进到里间,角珏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曦同,你如今可好?”
曦同睁着灰白的眼睛点了头,又摇头道:“如今的日子倒不差,只是我察觉到我之前丢出去的权柄快被曦君炼化了。
这次我来,是特意与你们来商量对策的。”
角珏眯眼想了一想,最终还是决定对着曦同说实话,祂道:“彩鸟的修炼出了些岔子,如今动弹不得,你可能再将曦君拖上一拖?”
曦同摇头,而后阴狠狠地笑道:“你当我那好伯父怎么这么久也未将权柄炼化,我将你送我的火晶,浸润火毒转送去了广阳宫;
又请大寒仙君贿赂了广阳宫那贪权好利的雅女,使她装作看不见,这才拖了许多年,若再加大动作,怕是会被发现。
我死倒没什么,但若要我死在祂前头,我不甘心!”这般说着,曦同又烦躁地来回踱步,转头便自身上生生扯下一根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