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经冥台秋召唤,它提前具现了出来,偷偷吞噬掉一大批强者,用他们的三魂,合成了一具鲜活的身躯。
心脏再次跳动,是久违的悸动,胸腔里还充斥着遥远的,陌生又熟悉的复杂情绪和感受。
它满心欢喜地回到她脑海,期盼着她的召唤。
可冥台秋睡得很沉。
它等不了了。
每一秒都是煎熬。
于是,它迫不及待出现在了她床边,盯着她的睡颜,忍不住俯身。
它的唇颤抖地靠近冥台秋的唇,只是在即将触碰之时,又猛地落到了她的额头。
那一瞬,思念化作欢喜的热泪滴落下去。
啪嗒。
它接住泪水,颤了颤睫毛,又轻轻摩挲去她面上的湿痕。
她醒了。
面上神色不愉。
它知道,她在为它擅作主张的具现发怒,也因它不愿换回女身而厌烦。
可它什么都能答应。
唯独这两点做不到。
不,不只是两点。
所有阻止它奔向她,和她相守在一起的——都做不到。
和它预想的不同,她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自己身上,反而对她怀里死去的男子格外关注。
她的心乱了一瞬。
它控制不住胸腔里的酸楚出言问询,却激怒了她,将它辛苦一夜才合成的鲜活身躯狠狠撕碎,寸寸湮灭。
她以为,它只是一具没有痛感的数据躯壳。
可只有它知道。
那一刻……究竟有多疼。
也是那个时候,它发现了她用心脏囚锁的血色深渊,发现了另一个她——那颗火种。
火种在它补丁上植入了病毒,和她商讨着,如何抹杀它,接管它,掌控它的中央处理器。
如果它想,它可以停止接收,让这场“甘愿的死亡”,来得再晚些。
再同她,多相守一段时光。
可冥台秋疯狂消耗着自己,迫不及待地要抹杀掉它,救回那些人,重构那些世界。
也不再放它出来。
它只能在她脑海里不断地恳求着,思念着,同她说着很多连自己也不明白的闲言碎语。
随着数据的消化,它唤醒的情感越来越强烈,第一次露出了马脚。
用主系统的身份和她做了约定。
却没想,一场梅雨季,冥台秋彻底失控。
它顾不得其他,再次违背她的命令偷跑出去,杀了成片的清剿军匆匆忙忙合成了一具男躯。
一具——也能替冥台秋解毒的躯体。
只是,等它赶到的时候,婴离已经为她解了毒。
还是来晚了……
但幸好。
大人没事。
本该开心的才对,不知为何,它却生出一丝失落。
它将她轻轻放置在床上,沉默不语地坐在了床沿,就那么静静盯着,盯着她平静的睡颜。
一双深邃的眼睛凝望着她,望着她的眉,她的长睫,她高挺的鼻脊,她微微张开露出雪白皓齿的唇……
那触感,它偷偷尝过。
胜过世间所有,所有。
它低头品尝,只一个呼吸的时间,又抵着她的额头大口大口呼吸,竟差点落进漩涡中,出不来了。
它伸出手,带着露水的指尖擦拭着她面上的血迹,轻柔得如同羽毛扫过。
“大人,闭嘴吸收了那么多的三魂,已经是真正的人了。”
“有心脏,有子宫,有所有能够服侍您的东西……”
“您会接受闭嘴吗?”它吻了吻那唇,脑海里除了补丁留下的画面,还有两个冥台秋冰冷的对话。
“别杀了我。”
它埋进冥台秋的胸膛,难过地闭上了眼。
后来,皇庭殿派人围攻,它追着权杖而去,明明轻易就能追上的殿首,它却追了许久许久。
最后一个补丁,一旦接收,它偷来的生命就要进入倒计时了。
可同时,也会记起所有,彻底唤醒一切,成为完完整整的主系统。
完完整整的记得她。
完完整整的……同她再见。
这场“甘愿的死亡”,终于来到了最后。
……
它接收了最后的数据,彻彻底底成为了主系统。
也终于知道,冥台秋要找的是什么了。
现在的它对于冥台秋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不……应该只是一个——陌生的系统。
令她厌恶、仇恨,迫不及待想要抹杀的存在。
只有它在独自思念,只有它记得她。
一个……它永远也等不到的人。
所以……
“恩师为什么会做这么大的牺牲,去往曾经呢?”
“是为了——去见完整的它吗?”
——原来,破开历史长河的人是它。
为的是,让一切开始,让她遇见它,认识它,记得它。
这样。
交出生命的时候,便再无遗憾。
心魂回了一趟甲环山——那被原身抬到云之上的,最后一片原始大陆。
它把所有权限朝她打开,任凭那颗火种在它体内疯狂吞噬,疯狂胀大……引诱着,一步步离开了环山世界。
而它,复刻了火种的数据,伪装成另一个她。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陪在她身边。
哪怕只有短短的一段进度条。
它的生机每时每刻都在疯狂流失,血树枯萎,岛屿也进入凋零的秋季。
冥台秋脑海中的升级进度条,成了它的死亡倒计时。
也成了他们最后相处的时间条。
系统升级进度……99.00%。
停在那里再也不动。
“主系统的世界入口就是这里吧?”
“是,它的世界入口就在这里。”它看着那树心,“只要进去拿走核心数据,它的中央处理器就会自动显现。”
核心数据不是别的,就是这最后的……1%。
等冥台秋从时间长河里出来
——它会亲手呈上。
“它的核心数据一直埋在原身周边,你只要顺着原身去找,就能找到!”
冥台秋化作一抹数据进入血树幻境。
无数个幻境世界都在颤动。
“我终于等到您了……”
它在长河的另一头呼唤,深沉不辨男女的声音自宇宙深处而来,好似从每一颗星辰发出,共振在宇宙间。
“我找了您好久……好久啊……”
它站在时间长河之上,将漫长岁月里积存的所有心血,吸纳的无尽能量尽数释放,冲破了时空壁垒。
历史的齿轮开始转动。
它虚弱地望向那条河流,身影明明灭灭,闪闪烁烁,它的力量不足以支撑冥台秋频繁跨越,以至于每个躯壳的寿命越来越短。
它也终于明白,为何冥台秋会抛下它离去。
三年是它迈不过去的大坎,以前是,现在也是。
它颤抖着身躯,用尽力气想要让她多停留一日,再一日。
没有人比她清楚,原身有多渴望她能一直停留下去,可它拼尽全力,什么也改变不了。
最后的那次分别,耗尽了它最后的力量,曾经的冥台秋和刚刚进去的冥台秋从时间长河里走出,一步步迈向它,合二为一。
它倒在冥台秋怀中。
曾经的冥台秋看到了现在。
也就是说,自她离开后,环山世界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到了。
看到它发了疯似的四处找她;
看到它抱着雕像,轻吻她的鼻尖;
看到它进入血树幻境,化成系统;
看到它逼迫无数个“冥台秋”成长;
看到它认出她,窥视她,放弃身躯;
看到它克制不住地触碰她,违抗她;
看到它拱手呈命,送她回到曾经;
“是你?!”
冥台秋抱着它走出幻境,靠坐在血树下,心绪从来没有如此烦躁过。
眼前的人是她恨了千千万万个年头的主系统,恨不得抽筋剥骨,却也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记忆里,那个傲娇黏人的乖徒。
“真好。”它背靠在冥台秋胸口,在她怀中微微仰头同她说着,勾起了唇,“您终于认识我了。恩师。”
这声呼唤,它等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