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盛楠猛然自榻上坐起,入眼一片漆黑,她仿佛自梦中惊醒一般,只呆了一瞬,立刻就要翻身下榻。
身侧有人弹起来拉她,“陆姑娘,陆姑娘!”
借着月光,陆盛楠定睛去看,“黎娘子?”
黎娘子点头,转身去点灯,陆盛楠却已下了榻,趿着鞋就往帐外去。
黎娘子扯了披风给她披上,“你别急,侯爷已经退烧了,没事了!”
陆盛楠猛然转身,亮眸闪闪,“真的吗?侯爷没事了?”
她说着,激动的眼中已有泪光盈起。
黎娘子抬手给她擦泪,“真的,你猜对了,侯爷就是中了毒。”
陆盛楠拉住黎娘子的手,哭着作揖,口中不住感激,“娘子,谢谢你,谢谢你救了侯爷。”
黎娘子将她拥进怀里,拍着她的背,“不谢,不谢,能帮到侯爷,是我三生有幸。”
陆盛楠被她搂着,连日来的焦急、慌乱和恐惧都化作了委屈,她伏在黎娘子肩头紧抿着唇,好半晌才平复了呼吸。
她直起身,“我去看看侯爷。”
黎娘子将她腮边的碎发抚到耳后,“侯爷还睡着,天亮再去吧。”
陆盛楠摇头,“我要去守着他。”
綦锋退烧了,得救了,陆盛楠心头跳跃的兴奋,让她困意全无。
她拍拍黎娘子的手臂,大步出了军帐。
綦锋的军帐内灯火通明,黄太医和白郎中都守在榻边。
见她进来,黄太医不自觉地往边上闪了闪,先前被她胁迫,脖子是没真的受伤,心里却是真的被戳了几个洞。
看到她就忍不住肝颤。
陆盛楠却径直走到黄太医身前,向他歉意行礼,“太医,先前多有冒犯,实在是情非得已,还请原谅。”
黄太医向她拱手回礼,綦侯能好,他也算闯过一关,自然不会真的跟陆盛楠生气,“姑娘果敢,黄某佩服。”
陆盛楠挤出个赧然的笑,又向黄太医点点头,快步去了綦锋榻边,她抬手摸摸綦锋的额头,的确是退烧了。
提在心口的气还没松完,就见一众将士涌进了军帐,走在最前的一身戎装,身形魁梧,络腮胡子爬了满脸。
“侯爷如何了?!”他进来就问,嗓门大得像敲钟。
冷未赶忙上来,“黄将军,侯爷退烧了,还没醒。”
黄巍两步便到了榻前,探着身子去看綦锋,“叛军有异动,侯爷又是这般,这可如何是好。”
他自顾自说着。
陆盛楠在黄巍进来的瞬间,瞳孔猛然一缩,心跳仿佛都漏了一拍。
当年就是眼前这人领着镇北军自望原带走了綦锋。
深藏心头的尴尬和窘迫又兜头兜脸向她袭来,她不由退后几步,有丝慌乱地左右看看,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恨不能找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躲避责难。
黄太医转身看向白郎中,“白郎中,侯爷还有多久会醒?”
白郎中摇头,“这个不好说。”
众人闻言都是一阵失望。
恰在此时,冷影突然指着榻上的綦锋,激动大喊,“侯,侯爷醒了!”
众人闻言,都向榻边扑来。
綦锋微微睁开了眼,他终于可以支配自己的身体,终于可以转动自己的眼睛,可以活动自己的手指,可以扭动自己的脖子,实在太好了!
他昏迷了五日,仿佛是困兽被锁进了牢笼,他意识清醒,可以听到周遭的动静,却没办法做出反应。
巨大的窒息感一浪接着一浪向他袭来,将他包裹,吞噬。
听到白郎中说,他最多活不过三日,他的心头无比绝望,他想大声嘶吼,冲破这缥缈的桎梏,但却无能为力。
紧接着,他便听到陆盛楠铿锵的声音,她在拼了自己的性命救他,说甘愿与他同葬!
他心头热得滚烫,第一次体会什么叫不甘心。
如果他就这么死了,他一定死不瞑目,人人说他是煞神阎罗,那他就去地府好好跟阎王说道说道!
终于,可能连阎王都嫌他戾气太重,不想收他,他得救了,是陆盛楠救了他的命,第二次救了他的命!
他在眼前围着的众人中搜寻,却没有看到他最想见到的那个人,他微弱地发出声音,“楠儿!楠儿!”
黄将军立刻凑到綦锋唇边听,“侯爷,您说什么?”
冷未眯了眯眼,他从綦锋的口型中识别出来,转身却见站在人群最后,捂着嘴默默流泪的陆盛楠。
他走过去,“陆姑娘,侯爷在找你。”
冷未的话,让众人都是一顿。
黄巍更是猛然起身,两步就到了陆盛楠身前,他郑重向陆盛楠拱手长揖,“黄某听闻是姑娘救了侯爷,黄某代军中十万弟兄,感谢姑娘!”
黄巍身后的将士,也随着他作揖,异口同声,“感谢姑娘!”
如果说从前他们还认为堂堂镇北侯,偏偏追着个小门小户家的姑娘不放,实在匪夷所思,现在却觉得,侯爷能找到这样的媳妇,真是好福气。
陆盛楠有一瞬的呆愣,她完全没想到黄巍和将士们会如此敬她,她还生怕他们认出自己,会如从前那般轻视和嘲讽她。
她连眼泪都忘了流,慌忙跟众人回礼,“盛楠不敢托大,是黎娘子、白郎中和众太医救了侯爷。”
“姑娘大义,黄某佩服!”黄将军再次拱手。
这时冷影已经等不及地向陆盛楠招手,“陆姑娘,快来,侯爷找你呢!”
众将士闻声快速闪开,陆盛楠终于又看到了榻上之人。
只是一瞬间,她的眼睛便又盈满了泪水。
陆盛楠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这样的爱哭鬼,她不想在将士们面前表现得太软弱,很不好意思地使劲擦着泪,却好似怎么也擦不干。
等到了綦锋榻前,她撇着嘴,忍不住地委屈,“侯爷,你醒了,你总算醒了。”
话没说完,人已经扑在綦锋身上,搂着他失声痛哭起来。
綦锋微笑着,费力地抬了手,抚摸着她的头,用微弱到几乎辨不出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我不敢毁约,怕你再不原谅我了。”
黄将军追过来,在边上搓着手来回踱步,终于急不可耐地在边上插话,“侯爷,叛军有异动!”
陆盛楠止了哭,她暗暗横了黄巍一眼,直起身子,“侯爷,要喝水吗?”
綦锋点点头。
冷影忙去倒了水,递给陆盛楠,冷未将綦锋半扶起来,陆盛楠一点点将水喂给綦锋。
众人见綦侯恢复得如此快,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綦锋喝了水,看向边上急得团团转的黄巍,“黄将军,你按我说的做。”
黄巍闻言,眼前猛然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