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盛楠皱眉,就见綦锋眉目舒朗,唇角上扬,见她行来,还冲她温和一笑。
笑得陆盛楠胃里直泛酸水。
这人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昨夜她那么对他,今日还能这么没事人一样地凑上来。
侯爷的官威,将军的体面,都不要了吗?
他到底要干什么?
陆盛楠不由就顿了步子。
綦锋勾勾唇,扭头看向边上的老太监,“人来了。”
老太监恭敬谢过,一甩拂尘,“请问,哪位是陆姑娘?”
陆盛楠小心翼翼上前道:“我就是。”
老太监躬身跟她行了一礼,笑微微道,“咱家奉了老太后的旨意,接您进宫叙话。”
陆盛楠紧抿着唇,她自小受到的教育最多就是如何应付些难缠的官眷,不至于丢了家风体面,就算她被陆瑾自小当做男儿教养,读书习字、琴棋书画不输人,待人接物也算周祥持重,可她自己知道,她这点子本事,可真够不上进宫去过一遍堂的。
她的心不由就“突突”跳了起来。
“公公,我该怎么做?”她攥攥拳头,觉得还是该示弱的时候就示弱,逞强也不能逞到皇宫里去。
老太监见多了如她这样的姑娘,陆盛楠也不是第一个问他该怎么做的。
他轻轻一笑,“换身衣裳跟咱家走,进了宫,别乱走乱看,见了老太后,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行了。”
老太监已经说得很客气了,綦锋还是听着极其不顺耳。
什么叫乱走,乱看?
陆盛楠如此知书达理、教养极佳,这老太监说这样的话,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他拧眉横了老太监一眼。
陆盛楠却并没觉出有什么冒犯,相反,她觉得这老太监十分随和好相与,刚想出口感谢,就听綦锋先开了口,“你跟着我就行,别的都不用担心。”
老太监一顿,立刻会过意来,他堆起一脸笑,忙道:“对,对,侯爷说得没错,姑娘跟着侯爷就行,别的都不怕,有侯爷呢。”
綦锋这才面色稍霁,这话听着才像句话。
他转身,含笑看着陆盛楠,“你得去换身衣裳。”
陆盛楠低头,就见自己一身半旧的浅粉褂子,配着条半新的马面裙,出门还行,进宫却真得换掉。
虽然她很不乐意綦锋跟着掺和,更不想欠他人情或者再有什么瓜葛。
但这节骨眼上,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她刚眉头蹙了蹙,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问老太监可有什么忌讳讲究,就听綦锋开口道:“穿得清淡些就行,老太后吃斋念佛很多年了。”
陆盛楠有些气闷,有时候如此轻易就被看穿了心思,也是让人略有尴尬和局促。
她歪头斜了眼綦锋,快步回屋去更衣梳洗,临走还不忘安置穆依娜再去把早饭吃了。
就着停步四下看了一圈,也没见慕容景程,想着他应该不想应付现在的情形,提前走了,也就没再管他。
蔡铃儿随她回了卧房,一面在边上帮忙,一面不住劝她,“你且忍忍,今日这个情况,不能跟綦侯置气,先安稳的过了再说,有你跟他算账的时候。”
陆盛楠打断她的话,“我没有账可以跟他算,已经两清了。”
蔡铃儿手上顿了顿,果真是当局者迷,綦侯这殷勤的态度,能是要跟你两清的意思?当谁眼瞎呢。
她轻嗔陆盛娜一眼,“你且先去,回头再说。”
陆盛楠的情绪这时才渐渐缓和下来。
她从来不是怕事之人,提心吊胆也是去,欣然坦荡也是去,倒不如全当是丰富了一次人生经历。
她救过太子,太后总不至于要问罪于她,也就不用自己吓自己,反被人小瞧了去。
她于是一面由着夏竹给她梳头,一面挑眉看向蔡铃儿道:“倒是便宜了蔡东家,又省了你两匹新缎子。”
蔡铃儿的笑容才刚浮上脸庞,翠枝已经急着走来“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有心思跟蔡姑娘玩笑呢。”
她已经在屋里团团转了几个圈了,慌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要放在哪儿了。
“急有什么用,去找找我新绣好的那把松鹤延年的扇子,我带进宫。”陆盛楠镜子里瞥着翠枝。
翠枝立刻答应着去了。
一抬眼,又看见夏竹已经抿得发白的嘴唇,她可从来没见夏竹梳头梳得如此卖力认真过。
都在被赶鸭子上架,真是造化弄人。
陆盛娜心里感叹着,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要带多少打赏的银子?”
她问蔡铃儿。
蔡铃儿摇头,她也不知道。
陆盛楠犯了愁,给多了倒没什么,最多说她出口阔绰,可是给少了,却难免会让人看不起。
可转念想想也无所谓,过不了几天她就回陇安了,宫里头丢个人,也传不了那么远。
一刻钟不到,她就换好了衣裳走出来。
綦锋见她一身淡绿襦裙,腰间一抹鹅黄束带,衬得她轻盈纤细、温婉可人。
发间的装饰也清雅别致,发髻四周坠了一圈剔透的翡翠璎珞,再无其他多余赘饰,只在鬓边插了枝南珠蔷薇金簪,显得精致典雅。
他舒朗一笑,“好了,就走吧。”
陆盛楠不想被老太监看出什么,再传进太后耳朵里,只能勉强扯出一抹笑,点点头,随着老太监登了车舆往皇宫去。
约莫走了两刻钟,才终于到了宫门下。听到有人叫停,她下了车,准备换软轿。
綦锋不着痕迹地走过来,塞了个荷包在她手里,“一次给一个。”
陆盛楠愣了愣,收了手掌一捏,“银子?”她问綦锋。
“金豆子。”
綦锋噙着笑看她。
“金!豆子?”陆盛楠很是意外,她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原来进宫要赏这些,那等她出了宫,只怕就得倾家荡产了。
綦锋笑她,“小的很,不值钱。”
陆盛楠又忍不住气闷,这真是皇亲贵胄奢靡惯了,再小它也是金子做的啊。
她把荷包推给他,“都赏出去了,回头我可没金子还你。”
有多大脚,穿多大鞋,她还没招摇到要来宫里打肿脸充胖子的程度。
綦锋蹙眉,“不要你还。”
陆盛楠气得咬牙,当年在胡家就傲慢地赏了她千金做谢礼,如今又来,有钱就这么了不起了?
她凑近綦锋,“綦侯,你又做了什么亏心事,要补偿我一兜子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