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铜炉里,新制的“情绪共鸣香”腾起淡青色烟霭。
舒瑶的指尖抵在桌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数着香灰飘落的节奏,第三柱香燃到寸许时,最里侧那个被铁链锁着的试验者忽然动了动。
他原本空洞的眼珠缓缓转动,像蒙着层灰的琉璃珠被擦去了一角。
舒瑶屏住呼吸,见他喉结滚动两下,喉咙里溢出破碎的音节:“阿...阿桃...”
钢笔尖“咔”地戳穿了记录纸。
阿桃,那是她生母的乳名,相府老仆在她及笄夜颤抖着告诉她的,连石宇都不知道这个名字。
试验者的泪水顺着凹陷的颧骨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比更漏还清晰。
“情绪共鸣香触发了深层记忆。”舒瑶的指甲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
她迅速抽了张吸水纸按在墨迹上,另一只手用竹夹将半燃的香灰拨进随身携带的檀木匣,动作快得像偷啄米的雀儿——这是要带回去分析香灰成分,确认致幻因子的稳定性。
“舒大人好兴致。”
门轴发出的吱呀声比孙御医的声音更先刺进耳膜。
舒瑶转身时,钢笔已稳妥收进袖中,面上浮起若有所思的神情:“孙大人,这香似乎能唤醒试验者的...”
“能唤醒你母亲的影子。”孙御医的枯瘦手指抚过试验者的铁链,锈迹沾在他靛青袖口,“当年她在这实验室里,也是这样盯着活样本,记录情绪波动对心法的影响。”
他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纸笺,墨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是‘蚀魂心经’第二阶段的改良方。三日后,我要看到新的配药单。”
舒瑶接过纸笺时,指尖触到了纸背的凹痕——是常年握笔留下的压痕,和她生母那本《千金方》上的一模一样。
她垂眸应了声“是”,喉间却泛起铁锈味——孙御医这是在测试她。
若她真按方配药,不知又要添多少活死人。
更漏敲过三更时,舒瑶的烛火还亮着。
她将药方摊在案上,烛芯噼啪炸响,照亮“幽梦草三钱”那行字。
记得现代毒理学里,幽梦草的致幻成分能直接作用于海马体,难怪能抹杀人的自主意识。
她翻出药柜最底层的云纹匣子,里面是她这月暗中收集的“替代品”——外观与幽梦草极像的青禾草,却不含致幻成分。
换药材时,她用银针刺在每株青禾草的茎秆上,留下细如发丝的划痕——这是她与石宇约定的标记,方便追踪药材流向。
“明日早膳,我会在你粥里加醒神露。”第二日晨光未露时,舒瑶将青瓷碗推到石宇面前,粥香混着极淡的草药味。
石宇低头吹凉粥汤,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能撑半个时辰。”
“足够交换信息。”舒瑶用银匙搅了搅自己的粥,“孙御医给的药方有问题,我换了幽梦草。但他要的是改良,我得引他去查档案库。”
石宇的筷子尖轻轻敲了下碗沿,这是他们约定的“收到”暗号。
用过早膳,他按例巡查城防,玄色甲胄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档案库的门轴比实验室的更旧,吱呀声惊起几只蝙蝠。
舒瑶裹紧斗篷,霉味混着纸页陈香扑面而来。
她熟门熟路摸到最里侧的木架,指尖扫过《太医院秘典》《毒经辑要》,终于触到一本封皮褪色的《蚀魂散毒理图谱》。
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笔标着不同浓度蚀魂散对人脑的影响曲线。
舒瑶抄录得飞快,炭笔在纸上游走如飞——这些数据能证明孙御医的“改良”是在制造活死人。
“大人好雅兴,深夜来翻旧书?”
脚步声停在门外时,舒瑶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迅速合上图谱,转身便见一个着青衫的太医站在门口,帽檐压得低低的。
对方的目光扫过她手中的书,嘴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书,可不是谁都能看的。”
舒瑶按住袖中短刀,面上却堆起笑:“我奉孙大人之命整理药方,不知阁下是...”
“姐姐当真认不出我了?”
青衫太医伸手摘下面具。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出一张与李明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舒瑶的血液瞬间凝固——李明三年前就该死在西北战场,眼前这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