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宇的剑刃离舒瑶咽喉不过三寸时,她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这不是她熟悉的石宇。
从前他出剑,风声里总带着股滚烫的烟火气,像边关雪地里突然窜起的篝火;此刻剑风却冷得刺骨,连剑尖的震颤都透着机械的钝感——那是被外力强行扭曲的内力。
\"石将军。\"她喉间发紧,却故意提高半分音量,\"你还记得我们在边关时,你说过的那一句'生死与共'吗?\"
话音未落,石宇握剑的手背青筋骤起。
他瞳孔深处有暗潮翻涌,像被乌云遮住的星子突然漏出微光。
剑穗上的珊瑚珠擦过舒瑶衣襟,在素色锦缎上划出一道白痕——那是他从前亲手串的,说要比她医箱里的银针更结实。
舒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早就在袖中藏了醒神露,此刻借势踉跄着扑向石宇,指尖迅速点在他耳后风池穴。
清凉的药液渗入皮肤的瞬间,石宇的剑\"当啷\"坠地。
他踉跄后退两步,抬手捂住眼睛,指缝间漏出压抑的低喘:\"瑶瑶...我刚才...像被人塞进了冰窖,浑身都不是自己的。\"
\"嘘——\"舒瑶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阴影动了动,立刻扯过他的披风盖住两人,\"孙御医的人在监视。
你现在是他们测试'蚀魂心经'的关键样本,必须继续装被控制。\"她贴近他耳畔,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垂,\"等下你就抓我手腕,用三分力往偏殿拖,像要押我去见什么人。\"
石宇喉结滚动两下,突然反手扣住她手腕。
这一次的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却在触及她脉搏时微微松了松——那是只有他们才懂的暗号。
舒瑶咬着唇踉跄向前,眼角余光瞥见走廊转角处的窗纸被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半只青灰色绣云纹的鞋尖。
\"舒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孙御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舒瑶正被石宇\"押\"到太医院后厅。
她抬头正撞进对方似笑非笑的眼,那眼神像在看一只撞进网的雀儿。
\"石将军说我是叛徒。\"她故意让声音发颤,指尖悄悄掐了掐石宇掌心——这是让他\"失控\"的信号。
果然,石宇的手指骤然收紧,将她往孙御医面前一推,生硬道:\"带她去刑房。\"
孙御医却摆了摆手,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腕上停留片刻:\"石将军且退下。
舒大人,我有件事想与你商量。\"他转身走向内室,玄色缎面道袍扫过青砖地面,\"你可知,你母亲当年也坐过这太医院首座的位置?\"
舒瑶的呼吸一顿。
她从未听相府提起过生母,此刻却从孙御医的语气里品出几分意味深长。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指甲在掌心抠出月牙印:\"孙大人抬爱,只是小女才疏学浅...\"
\"可你能解前日的毒,能识破档案库的锁,能让石将军在'蚀魂心经'下出现破绽。\"孙御医突然转身,枯瘦的手指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你母亲当年改良'蚀魂心经'时,也有这样的天赋。
现在她走了,这副担子...该由你接了。\"
他的指腹带着常年握药杵的茧,磨得她皮肤生疼。
舒瑶望着对方眼底跳动的野心,突然笑了:\"孙大人既然抬举,小女自然从命。
只是...我得先看看现有的改良记录。\"
实验室的门打开时,腐坏的药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七八个被铁链锁住的\"试验者\"蜷缩在角落,其中一个青年正用头撞墙,额角的血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却连哼都不哼一声。
\"他们都是'蚀魂心经'的活样本。\"孙御医负手而立,\"你且观察三日,再谈改良。\"
舒瑶戴上竹篾手套,蹲在那撞墙的青年面前。
她注意到,当窗外传来孩童嬉闹声时,青年的动作顿了顿;当她故意说起\"阿娘熬的小米粥\"时,他眼底竟泛起水光——虽然只持续了半息,却像黑夜里的萤火虫,让她心跳骤快。
\"情绪波动。\"她在袖中记下这一点,\"尤其是强烈的亲情、爱情...能短暂削弱控制。\"
第三日深夜,她将调配好的香料塞进铜炉。
沉水香混着龙涎的气息在室内弥漫时,那个撞墙的青年突然僵住。
他缓缓抬头,泪水大颗大颗砸在铁链上,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阿...阿桃...阿桃别不要我...\"
舒瑶的手猛地一抖,笔杆\"啪\"地断成两截。
阿桃是她生母的乳名,这是相府老仆在她及笄时偷偷告诉的,连石宇都不知道。
\"舒大人这是...\"孙御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舒瑶迅速抹去青年脸上的泪,转身时已换上若有所思的神情:\"这香似乎有效。
孙大人,明日能否再找个试验者?
我想...再试一次。\"
深夜的实验室里,舒瑶望着铜炉中明明灭灭的香头。
火星落在香灰上,像极了那日石宇眼中被唤醒的星光。
她取出新制的\"情绪共鸣香\",在角落点燃。
淡青色的烟霭升起时,最里侧的试验者突然动了动——他原本空洞的眼睛里,竟有了一丝焦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