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上午,天气依旧清寒,但金陵街巷已隐隐有了热闹的气息。
叶语闲起身稍作洗漱,换了件藏青色的便袍,便出了门。香菱早早守在门口,见他出来,笑着叫了一声:“叶老板,新年好!”
“嗯,新年好。”叶语闲点了点头,顺手将昨晚余下的压岁钱荷包丢给她,“拿着。”
香菱喜滋滋地接过,也不多客套,跟着叶语闲一同出了院门。
今日叶语闲并未带什么其他随从,只身步行到了满庭芳。刚拐过街角,就听见前头酒楼茶馆外,叫卖声此起彼伏,小贩们吆喝着新年货物,小孩子们踩着竹哨穿梭在人群间。
叶语闲立在街口,看着这一幕,不由微微点了点头。——这一年来,商业街的气象,比他最初接手时,已经大不相同了。迈步进了满庭芳,张掌柜早早候在门内,见了他赶紧躬身:“叶老板,新年好!今儿头一拨茶水正热着呢,要不要给您沏一壶?”
“行,老规矩。”叶语闲随口道,随意拂了拂袖,落座在靠窗的角落里。
张掌柜亲自吩咐下人端茶,叶语闲则半倚在窗边,隔着半开的窗户,看着街市上的烟火气。等茶水上来,他抿了一口,心念一动,打开了系统面板。
【金陵商业街·经营状况总览】的页面在眼前浮现,只有他自己能看到。这个面板只有叶语闲自己能看到,毕竟这种能看到收支统计的系统,就算放在现代,也是很多老板梦寐以求的东西,甚至免去了会计记账的麻烦,一键都能把税务报表做出来。
收入一栏,赫然还是负数。叶语闲扫了一眼,去年一年下来,自己为了商业街的基础建设、鬼市维护、税收替代,总计垫出去三四千两银子。
不过,虽然账目依旧难看,但下方的人气指数、繁荣度评分,却比去年翻了两倍有余。——算账归算账,从局势上讲,这条街,活了。
叶语闲满意地收回目光,随手又点开了【灵伴面板】。一眼扫过去,他神色微微一顿。其中对应妖刀姬的灵伴标识,距离自己的位置,只剩下区区几公里。
“……赏善罚恶使就在附近么。”叶语闲心中暗道。按常理推断,若非他们主动行动,妖刀姬不可能这么接近。而此时在金陵城中,他们的行动必定有所图谋。抬手摸了摸下巴,思索了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张事先备好的一张信纸,写了一句话: “今晚,九黎族一叙。”
接着叶语闲把这信交给了小二,让他差人去送到九黎族营地。做完这些,叶语闲又啜了一口茶,望着窗外熙攘的人群,嘴角微微扬起。
茶喝了几口,街景也看得差不多了,叶语闲收回目光,侧头看向身边静静站着的香菱。
“大年初一,跟着我这么杵着也没意思。”他笑着拍了拍衣袖,“来,走一圈逛逛街。你看看,这金陵初一的热闹程度,还是不错的。那边中心街,听说还有舞狮表演,要不要去看看?”
香菱听了有些迟疑,小声道:“女孩子家……应该文静一点吧?”
叶语闲一听,顿时“嗐”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文静个什么劲儿?我书房里三从四德那些个破玩意儿,你要是都当了真,我这几年算是白教了你。”
香菱张了张口,又低头偷笑,却还是有些犹豫:“可是,我怕别人说……”
“怕别人说?”叶语闲挑眉,懒洋洋地问道,“怕说你嫁不出去啊?”
香菱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叶语闲哈哈一笑,手一挥:“嗨,我家的闺女,我自己养着就是了。谁敢嫌弃?嫁得出去是缘分,嫁不出去,咱金陵这么大个地方,还缺你一个席位不成?”
香菱听得面上飞红,眼睛里却带了笑意。
叶语闲见状,眼珠一转,忽而笑道:“不过嘛,要是真想装一装文静,也不是没办法。”说着,叶语闲就打开随身仓库,掏出一副细长木盒,在她面前晃了晃:“来来来,我这还有副桃木做的小象棋。”
“围棋这玩意儿嘛,你要真想跟我下,怕是让你几个子你也下不过。象棋倒是简单些,至少我不是那么熟悉,咱还能杀个有来有回。”
香菱眼睛一亮,抬头看他,眉梢隐着点雀跃。
叶语闲将盒子塞到她手里,笑着打趣:“走,棋盘支上,咱摆阵见高低。”
街角的吆喝声远远传来,竹哨和鼓点混杂在初一的薄雾里,连带着香菱脚步也轻快了几分,像是这一年的新气象,从这一局棋开始,慢慢生出些烟火气来。
棋盘已经摆好,桃木子粒温润细腻,落在手中有一种淡淡的沉稳感。叶语闲托着下巴,扫了一眼局面,笑着道:“你先走。”
香菱轻轻应了一声,低头凝神片刻,第一步落了个当头炮。叶语闲见状,笑意更浓,随手应了个中炮,顺手炮对顺手炮,开局就带了火药味。
香菱的棋艺只能算勉强脱离新手阶段,虽然比起一般坊间孩子好上几分,但也远未到老练的程度。只是象棋本就先手占优,香菱抢了个先,局势便立起了些微气势。叶语闲心中有数,这种局面就是前期压得狠,后头残局才能省点力气。
他心不在焉地走着棋,目光随意地扫过旁边压着的一本旧书——《自出洞来无敌手》。那是杭州城王姓男子赠送的,专讲炮法变局,但出了开局之后,真到了残局阶段,就只能靠他自己盘算了。
正思索着如何布下一步,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竹板的声音,只听外头一个人一边敲打一边高声唱着:“有的说,有的唱,穿章打扮一人一个样。有提笼,有架鸟,蛐蛐蝈蝈也都养的好……”
张掌柜听见,不由皱了皱眉,快步走向门口,正要将人打发出去。叶语闲却懒懒地抬了抬手,止住了他,道:“大过年的,谁也不容易。讨口饭吃的,赏点就赏点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摸出几枚铜钱,随手递给了张掌柜。那唱数来宝的接了钱,眉开眼笑地作了个揖,正欲转身离开,却被叶语闲的声音唤住了:“喂,傻子,知道我是谁么?”
数来宝艺人一怔,回过头来,眯着眼细细打量着叶语闲。院中炉火未灭,青烟缭绕,叶语闲立在光影交错中,神色悠然,身上却有一种旁人无法模仿的压势。
那人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您……贵姓?”
“姓叶。”叶语闲笑了笑,手指轻轻在棋盘边沿敲了敲,淡淡道:“以后,跟着我混口饭吃,怎么样?”
那数来宝艺人接过铜钱,本想感恩戴德地离开,谁知听见叶语闲唤他,心里一紧,回过头来细看了几眼,声音都带着点迟疑:“叶……不会是……金陵的一品大学士,叶大人吧?”
叶语闲笑了笑,语气懒散:“不认识没关系,以后就认识了。”他抬手一指店里的小二,“这锭银子是你的。带着这位去瓮堂洗个澡,洗干净点,下午直接送到我府上。记得,顺便给他弄身新的大褂,素色的,别绣花,也别挂金边,干干净净就好。”
数来宝的艺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慌忙摆手:“叶大人,您这是……这是要做什么啊?”
叶语闲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呷了一口,笑着道:“喜欢你这数来宝,爱听。让你到我府上,多唱几段。”
这话听得数来宝的脸色更复杂了几分,小心翼翼地问道:“叶大人……不是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叶语闲放下茶盏,语气温温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唱得好,发工钱,不差你。”
说得轻松,举重若轻。小二早已领了银子,拉着数来宝往外走,那艺人回头看了叶语闲好几眼,神色又惊又惶,不知是喜是怕。
香菱抱着象棋盒站在一旁,忍不住问:“叶老板,这是……真喜欢听数来宝么?”
叶语闲转过身,拍了拍她的脑袋,眯着眼笑道:“喜欢倒是喜欢,不过真叫他天天唱这个,怕是没几天我自己先听烦了。”
香菱听得一头雾水。
叶语闲却没再解释,只在心里轻轻勾了勾嘴角。
他要做的,可不是简单的听数来宝。他想的是——发明一点新玩意儿,来填补这个时代少得可怜的乐子。
相声。
在他原本记忆的时空里,是清末由张三禄捣鼓出来的玩意儿,融说、学、逗、唱于一炉,雅俗共赏,市井宫廷皆能通吃。而在这大明朝,连相声的影子都还没有。
叶语闲望着远处街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想:要是能在金陵,把这种说唱方式慢慢推广开来,倒也不失为一桩功德。
或许若干年后,当后人提起“相声”二字时,会记得今天这一幕,记得他,叶某人,也曾在这一片砖石巷陌之间,埋下了第一颗种子。至于这位数来宝出身的艺人嘛——或许就是这颗种子上,冒出的第一片叶子。
时间快进到晚上,夜色深沉,寒气沉重得仿佛能将人影压进土地里。今晚,营地里气氛格外凝重。
远处篝火映照着兽皮帐篷的边缘,火光忽明忽暗。少数巡夜的九黎族人披着厚重皮袄,腰佩骨刀,沉默地走动,目光警觉得像是深林里的野兽。
营地正中,一座用巨石和粗木搭建的议事厅临时点起了灯。
灯下,九黎族族长身穿银纹长袍,面色铁青。他站在厅内,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缓缓抚摸着腰间悬挂的玉制权杖。厅中除了他之外,尚有几位族中长老,神色或焦躁,或低声交谈,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们在等人,也在等事。
夜风中,他穿着一身素黑长袍,独自走进了九黎族营地。他的步伐很慢,像是闲庭信步,又像是对这即将到来的局面毫无忌惮。
族中年轻的守卫远远望见,欲要上前喝问,却被族长抬手止住。这人,他们认识。
九黎族这些年在金陵安身,全靠这位大学士出面周旋。不管愿不愿意,他们欠了他一条命。
叶语闲缓步走进议事厅,扫了一眼厅内众人,眸光如淡墨扫过,无喜无怒。他朝族长略一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便随意找了张石凳坐下。
厅内一时无声,只余风声猎猎。
族长上前一步,拱手作礼,语气沉沉道:“叶大人,今夜唤我族相见,可是——”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两道气机交错的压迫感。
空气仿佛在那一瞬凝滞,篝火无风自灭,营地外围的夜色被撕开两道黑缝。
“来了。”叶语闲坐在石凳上,轻轻开口。
正门外,两道身影无声而至,一黑一白,衣袍猎猎。
叶语闲看着这两人,笑着:“两位又见面了,大年初一,正是好日子。两位是来送红包的么?”
胖子看着叶语闲,笑了笑:“确实是送红包的,来,这是两块铜牌。”
说着胖子把两块令牌直接飞出,嵌入营帐前的长桌中。
叶语闲笑笑:“赏善罚恶令,那么二位,是来赏善呢,还是来罚恶呢?”
胖子看着叶语闲:“这位叶兄弟,要不以后跟着我们一起吧。这和我们说一句回一句,还挺投机。今天我兄弟二人来这里的目的,当然是……”
瘦子直接冷冷的接了一句:“罚恶!”
叶语闲说着:“哦?那这九黎族,怎么就是恶了?又要怎么罚呢?”
胖子依然笑着:“叶大学士有所不知啊,这九黎族,之前为了选拔自家精锐,用的可是其他族的平民百姓练手。他们这族人的武义,重点都在防守和术术上,真正能对别人造成威胁的招数少之又少。这九黎族长,为了锻炼自家人的杀意,干了多少灭族的事情?”
瘦子则道:“该罚!”
叶语闲笑笑:“此事我倒是略有耳闻,甚至把人家家所有女眷和幼儿都杀掉了。”
胖子继续道:“除此之外,在叶大人来到金陵接受鬼王位置之前,九黎族可是巧取豪夺,靠着不光明的手段陷害了不少忠良智士。”
瘦子继续接:“该罚!”
叶语闲说:“哦?这个事情我倒是没听说过。族长,有这事情么?”
族长看了看二人,又看了看叶语闲,点了点头。
胖子则说道:“那么,叶大人,您认为呢?”
叶语闲咳嗽一声,“所以呀,你们打算怎么做呢?”
两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叶语闲摇了摇手指。“虽说是该罚,不过我接手之前的事情,我没见过,如今呢九黎族也归在我门下之后也没有干过这些事。”
叶语闲顿了顿,继续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要灭这九黎族,一方面,你们的手段也没好到那里去。另一方面,我这人吧,也护短。”
说着:“好了,游戏时间结束,现在轮到我了。”说着,叶语闲打了个响指,两人脚底下的地板一塌,两人掉进了下面的坑中。
“当我二人不会轻功吗?这等小机关……哎?”胖子的声音传来。
“我当然知道你两人轻功不错,不过这个机关可不小,我和我的朋友还是花了点心思的。如果说这里是一个翻板机关,不如说,这里只有我和族人站的地方有支撑。”叶语闲对着大坑说道:“而且,既然你们掉下来去了,除非我想,不然你两人想上来就难了。”
“区区几根铁柱,困住我二人可是想的太多。”
“柱子自然困不住,但非牛顿流体可以。”叶语闲道,紧接着,叶语闲触发机关,大量的水泥粉以及流沙从顶部向下均匀的倒了下去。并且另一侧的水闸被打开,大量的水混合这泥沙和水泥粉,不多时,下面已经变成了水泥沼泽。
“慢慢挣扎,然后越陷越深。这里面就别想使力气了,然后慢慢被我封在这水泥中,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