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迟疑了一下，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迈步跟了上去。
此处像极了当初杨康在晋地设置的那处暗室，整条过道漆黑一片，虽然两侧石壁上有着烛火，却显得格外幽暗。
但好在此处并没有之前去的那个地方那么路况复杂，只有一节台阶，走下去后就来到了一处并不大的石室之中。
石室之中很空荡，什么东西都没有，但四面墙壁上却被挖出了一个个格子，如同外面的木柜嵌入墙中一般。
而在这石格之中依旧摆放着一张张假面，但不同的是，此处摆放的假面才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薄如蝉翼，甚至都能透过假面看到后面负责呈现的木托。
但这还不是最让宋元为之惊叹的地方，真正惊人的是，这一张张假面酷似真人，甚至可以说是......就像是被剥下的一张张人皮！
宋元没来由颤了一下，虽说整个石室之中摆放着的假面也不过区区三五十之数，但却显得极为阴森，不知是这东西太过逼真，还是这石室本就阴暗潮湿的令人心底发慌。
这时，胖子顶着那张变换不定的脸谱走上前来，伸手指着墙上的假面，带着几分自豪道。
“这便是你要的东西了，戴上这假面，莫说是万象境，我敢说天罗境之下，能够看出端倪的人一双手就能数的过来！”
胖子伸出了自己的一双手，语气平静，但其中的自豪坚定而又充满自信。
宋元顿了下，没应声，而是走到了其中一张假面前，仔细端详起来，下意识想要伸手去触碰。
但刚出手，胖子就一个闪身挡在了那假面前，脸谱变换作一张嬉笑面容。
“小友，此物可不能随便碰，你若是碰了那便是你的了！”
宋元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缩回了手。
带着疑惑的目光在那假面上停留片刻后，宋元才忍不住问了句。
“那这怎么卖？”
胖子笑了笑，缓缓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两？”
宋元瞪大了眼，谁料胖子却是不紧不慢吐出几个字。
“不，是五百两！”
“啥！”
宋元声音陡然拔高三度，张大的嘴都能看到嗓子眼了。
“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愤愤不平说了一句，宋元转身就要离开。
胖子却并不惊讶于宋元这般反应，一闪身挡在了宋元身前。
“小友，有道是一分价钱一分货，花五百两买一个全新的身份，能为你解决多少麻烦，甚至能救不知多少次命，这买卖可不亏！”
宋元依旧冷眼盯着胖子，这话倒是不假，可......
且不提他身上没有这么多银子，就算是有，让他花五百两去买这么个玩意儿，他着实有些肉疼！
没有任何多余思索，宋元直接拱了拱手。
“抱歉，在下这条贱命还没抵不上这假面之前，掌柜的还是另找合适人来买吧，恕我告辞！”
他才算是明白了，为何这铺子开在这么个不显眼的地界，生意如此清冷了，毕竟常人谁能买得起呢？
见宋元执意要走，胖子才忍不住轻叹一口气，继续伸手阻拦着宋元。
“小友，有道是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必这么急着走呢？”
这一来二去的阻拦，着实是将宋元激怒了，没好气地冲胖子问了句。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都说了不需要了！”
胖子依旧是那副笑模样，轻飘飘说了句。
“我不过是想和小友交个朋友而已，有道是卖者出价，买者还价，小友若想要，大可以还一嘴价，若是合适也当是我们得缘结识一番。”
听他这冠冕堂皇的话，宋元冷冷一笑，似是赌气般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
“还价是吗，那我只有五两银子，卖我一副！”
宋元冷笑不断，摆明了就是在与胖子斗气。
谁料，胖子仅是看了宋元手心里的银子一眼，便直接伸手接了过来。
“成交！”
“啥！”
宋元彻底傻眼了，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半晌没能缓过神来。
胖子却直接转回了身，平淡的声音徐徐传来。
“小友，这世间之事就是这般简单，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对于不同的人，便有不同的定数！”
胖子一番话颇有深意，远不像是在说这番交易，更像是在提醒宋元什么。
宋元皱着眉，心中大为疑惑的同时不免有些不安，这胖子倒是想做什么？
手不经意攀上背负的墨锋，哪怕心知凭自己只怕不是眼前这胖子的对手，但总归是不能束手待缚才是。
但他的动作又岂能逃得过胖子的眼，不过后者却并没有制止，也没有出手，只是平淡地说了句。
“小友，我可是诚心实意想交你这个朋友，犯不着刀剑相向，我若是想对你出手，你没有任何机会的！”
许是为了让宋元相信他的话，下一刻，宋元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自四面八方袭来，瞬间就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了其中，半点都动弹不得！
宋元瞬间瞪大了眼，这......
这般威势他再熟悉不过，这可是至少半步万象境强者才能有的！
饶是他早想过这胖子的实力非同一般，但也没想到居然达到了这等地步。
此刻，宋元才终于明白胖子那句若是想动手，自己没有任何机会的含义！
胖子也的确如其若说那般，并没有要对宋元出手的意思，那股威压只是存在了片刻就彻底散去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可就是这短短几息时间，宋元整个后背就已经被冷汗打湿，甚至于双腿都忍不住有些发软！
眼神复杂地盯着胖子的背影，宋元缓缓松开了握着剑的手，半晌才沉声问了句。
“你到底是什么人？引我到此究竟为了什么？”
这下轮到胖子傻眼了，摊了摊手，“这可不是我引你来的，明明是你自己来的，至于我是什么人.......好说！”
胖子微微一笑，随即挺了挺胸，平静介绍道。
“在下姓谭名岭，表字千山，不过是个隐世的庸庸之辈罢了！”
“谭岭......”
宋元呢喃一句，绞尽脑汁回想着这个名字，可半点都想不起来江湖上有这个名号的高手，难道这谭岭果真是个隐居俗世的无名之辈？
这等事倒也算不上稀奇，江湖之中能人异士无数，自然不是每个人都为人所知，很多厌倦江湖的侠士隐姓埋名归隐江湖，多谭岭这么一号也并不奇怪。
但宋元还是想不明白，谭岭堂堂万象镜之人，何故对自己一个素不相识之人这般礼遇相待，难不成......
这东西是假的？
可只值五两银子的东西犯得着这般隐秘地藏起来吗？
宋元心中疑惑万千，谭岭也不急，踱步在各面墙壁上，似乎实在给宋元寻找适合他的假面一般。
半晌，宋元才忍不住继续说了句。
“谭......千山叔，我还是想不明白，我们应当是初次相见，你为何要对我这般，还是说，所有到你店的人，第一次都会是这般待遇？”
对于宋元的礼貌，谭岭十分满意，回过头摇摇头，耐心道。
“不，只有你！至于为何，眼下还不是你该知道的时候，你只需知道，我对你并无任何歹意罢了，纯属是念在缘分，你与我之间的缘分，又或者说......是我们有着共同之处罢了！”
这下宋元可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似乎还想再问什么，却被谭岭先一步察觉，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小友，有些事不到时候，你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反而还会平添几分烦恼，倒不如不去想，等时机成熟，你自然会明白一切！”
感受着谭岭传来的善意，宋元迟疑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或许谭岭所言确实，自己如今自顾不暇，有不知多少事没探寻明白，犯不着自寻烦恼，再去新添无用的愁思。
思定，宋元也就没有再多言，轻点了点头后，冲着谭岭拱了拱手。
“如此，多些千山叔！”
虽说看不到谭岭的面容，不清楚他的年纪，但听声音并不像是青年之声，倒像是个中年，这一声“叔”倒也不为过。
谭岭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抬手从面前的石格内轻轻取出一张假面，随即伸手招呼着宋元。
“小友，来看看这个。”
心中没了顾忌，宋元便直接走了过去，从谭岭手中接过假面端详起来。
但这假面着实有些薄，宋元甚至都看不出这张假面是什么模样。
不过，这入手的触感却是让宋元一阵心惊。
被放置在如此阴暗的石室之中，这假面却是触感温凉，还透着几分绵滑，简直就像是在触摸真人的皮肤一般。
宋元下意识轻扯了扯，这才发现，这看上去薄如蝉翼的假面，弹性却是极佳，迅速就恢复到了原样。
不得不说，这假面但从做工而言，果真称得上一声极品，这时候，宋元反倒是对谭岭五百两的报价认可了几分，但也仅仅只是几分。
“光拿手上看又能看得出什么，你不妨戴上试试！”
谭岭提醒一句。
宋元眼睛转了转，随即四下张望起来。
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谭岭随手从后方的石格中取出一面铜镜，将最近的一盏灯执在手中，为宋元照起了亮。
宋元道声谢，便照着铜镜将那假面小心翼翼地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出乎意料的是，那假面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不费任何功夫就与他的脸贴合在了一起，甚至眼睛鼻子嘴都完美贴合一处，根本看不出端倪。
宋元满脸惊讶地对着铜镜摆着头，仔细观察着脖子鬓角等地，分明是贴上去的一张脸，但却丝毫痕迹都看不出来，甚至于上手摸都平滑无比，简直就像是天生这般一样。
而且他自己都感觉不到脸上有丝毫异样，压根没有感觉到有任何异物感\/
宋元心中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盯着铜镜中全新的一张脸，棱角与自己原本的面貌相似，可看上去分明又是另外一个人。
眼下的他摇身一变，成了个面黄肌瘦的少年，甚至带着几分病态，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这真的看不出来吗？”
宋元下意识呢喃着，谭岭却是微微一笑。
“你只管放心好了，或许戴的久了，连你自己也忘却了你本来的模样！”
宋元这下可算是明白为何谭岭敢说他这假面是连万象境强者都看不出端倪的宝物了，且不提谭岭本身就是万象境的强者，他既然敢这么说，就证明这假面戴上，他是看不出任何异样的。
而且，这东西的确是神奇得很，这五两银子好像花的并不亏！
宋元先前的情绪一扫而空，眼下已是完全被欣喜所替代。
“这到底是什么做的，居然能有这般奇效！”
宋元忍不住看着谭岭询问一句，但谭岭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这我可就不能告诉你了，这是机密，也是为了你好！”
谭岭都这般说了，宋元自然也就不好再多问，重新朝着谭岭抱拳致谢。
这次谭岭并没有拒绝，只是淡淡说了句。
“去吧，有了这东西，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做你想做的事了，若是遇到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宋元愣了下，正欲张口，却见谭岭直接伸手打断了他的话。
“别问，记住我与你说过的话，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会知晓一切！”
“我明白了千山叔！”
宋元点点头，但这次谭岭却是皱了皱眉，用一种极其怪异的口吻轻声说了句。
“你叫我叔让我觉着我有些老，不中听！”
“那我该叫什么？”
谭岭微微一笑，“不妨叫声师兄来听听？”
宋元愣在了原地，忍不住想，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就敢让我叫你师兄？
但毕竟是刚受了谭岭的恩惠，宋元迟疑一下后还是顺了谭岭的意，轻道一声。
“多谢师兄！”
谭岭闻声大笑起来，似乎心情极好，朝着宋元摆摆手。
“去吧！”
看着他这副古怪的模样，宋元实在也不愿意多待下去，转身就朝着外面走去。
望着宋元离去的背影，谭岭缓缓背负双手，眸光复杂，脸谱在这一刻变作了空白，就像是一个无面之人一般，亏的是宋元已然离去，否则见此一幕指不定会被吓成什么样。
良久，谭岭才转回身，看向空出来的石格，喃喃自语一句。
“脸没了，看来得补一张了！”
随即，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
展开，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排排朱笔所写的人名！
“选谁好呢？”
谭岭幽幽的声音在石室中回荡，平白掀起一阵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