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沉沉。
一座普通的宅院打开门,有一男子走出来。
“婆娘,我去当值了,你守好家。”
屋子内传来一阵妇人声,提醒道:“好咧,你今天别喝酒了。”
男子笑着答应,转身走了几步,两名男子突然从拐角出现,两面夹击。
利刃藏于袖底,泛着微弱的寒芒,起居注官惨叫几声,倒于血泊中。
与此同时。
灵台阁楼中的浑仪、圭表全都散落一地。
前来当值的灵台丞立即卜了一卦,跪地望天恸哭,大喊道:
“灾异谴告,天降大罪!”
有人急忙问:“灾异何在?”
浑仪、圭表都被天命损毁,难测星位,灵台丞再卜卦,惊叹道:“是东南方位。”
惊惶的众人顺着东南方位看过去,那是未央宫与长乐宫的方向。
*
叶玉醒来,伸了个懒腰。
萍嬷嬷今日有些反常,笑不是笑,哭不是哭,扯着嘴角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叶玉打个哈欠,睡眼惺忪,眯着半边眼睛,恍惚问:
“嬷嬷,你怎么了?钱丢啦?”
萍嬷嬷干笑几声,“没什么,我心口不舒服而已。”
“那你歇息去吧,我自己去石渠阁便是。”
今日是梁崇最后一次授课,后日,他便要离开长安。
她一路行至未央宫方向,路遇宫人低声窃窃私语,看见她后立即噤声,怎么奇奇怪怪的。
刘孤月与裴茴早已来了。
裴茴今天没有带零嘴,恹恹地趴在桌上,好像是昨晚吃坏肚子了。
一个时辰的课讲完,裴茴立即捂着肚子站起来,刘孤月紧跟在身边扶着她离开。
主位上的梁崇慢吞吞收拾东西,转而在叶玉面前蹲下。
昨日之事属实荒唐,皇帝既不在意臣子脸面,更不在意公主的名声,万一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梁崇抿唇,轻声道:“玉儿,跟我离开吧。”
朝堂局势波诡云谲,她若是继续留在这里,恐遭连累。
叶玉想了想,含笑点头道:“好啊。”
梁崇又惊又喜,脸颊泛起两片月牙痕梨涡,他若是离开长安,留玉儿在这里他会受掣肘。
她愿意跟他离开最好不过,不管她喜不喜欢他,日子还长,感情总能慢慢培养。
叶玉想了想:“不过,你要等等我,我要亲手杀了冯英。”
梁崇不解,“剩下的交给别人去办即可,何必劳你亲自动手?”
叶玉的眸光黯淡,轻声道:“梁崇,别的事我都可以假手于人,唯独这件事不行。”
“但你是公主,若是手刃朝臣,必会引来攻讦。”
叶玉笑了笑,“我不在意。”
梁崇目不转睛凝视着她,回荡着无法言喻的怜惜。
“我留下来帮你杀,如何?”
叶玉捧着脸,笑起来,“你已经帮我很多,我不能再脏了你的手。”
梁崇垂眸思索,低声“嗯”,而后试探地伸手牵住她。
“为你我甘愿掉落泥沼。”
叶玉低头,脸颊浮现一股热意,挠了挠后脑勺,好端端的说这话干嘛?
看见她退缩的模样,梁崇知道自己操之过急,转而道:“那我去跟陛下求赐婚了?”
在他眼中,她是公主,他不能无缘无故、没名没分地带走她。
叶玉内心一紧,连忙阻止,“这不行,他不会答应的。”
昨日皇帝之举,摆明了以她为筹码换取臣子的忠心,待价而沽。
就跟驴子追着前面的胡萝卜一样,吃不到但要拉磨。
这天下没有一个父母不想利用女儿的婚事换取利益,哪怕是皇帝也不例外。
死皇帝胃口还挺大,想用她一个人钓四头驴子拉磨。
“可若不如此,我带不走你。”
叶玉想了想,眼珠子一转,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两个字。
梁崇那张方脸白面顿时涨红了,耳廓也泛着艳红色,红得几欲滴血,星眸浮上一层潋滟波光。
他怔愣片刻,心口又热又乱,似炊糕膨胀,快要挤出胸膛。
眸子化开几点涟漪,脸颊上的月牙痕镌刻得更深了,温声笑问:“你说真的?”
叶玉笑起来,“那是自然!”
她答得很快,毫不犹豫,梁崇轻笑一声,不知该说什么,看见她的笑脸,心更是软得一塌糊涂。
她居然想跟他私奔。
“你真的不后悔?”
他自是有能力带她走,也有能力保护她,安定是他的地盘,无人能动她。
唯一惧怕的是辱了她的清名,与人私奔这种事,对女子名声不好。
“玉儿,多谢你,可我不能害你,你在长安等我些日子,我定会想办法回来接你。”
他已经想到了与皇帝交易的筹码。
叶玉摇摇头,“我不,我就要跟你走。”
她好不容易赖上他,可梁崇却退缩了,“玉儿,你听话。”
叶玉认真问:“梁崇,你难道想看见我杀了冯英之后,还要吃牢狱之苦?”
她的退路是他,令梁崇有些意外,说明在她心中,他是值得依赖的,这便足够了。
梁崇伸手将她脸颊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嗯,我听你的。”
叶玉琢磨片刻,开口道:“那这样吧,你离开长安后,到郊外驿馆等我一晚,第二天我必定去找你。”
梁崇点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二人分别,步行离开皇宫的梁崇情绪尚处于雀跃中,春风满面,脚步轻飘。
叶玉转身穿过西掖门,去南宫。
突然眼前一花,散了朝的卫云骁将她拉到角落,面带焦急。
“玉儿,灵台丞在朝上讥谤你为灾异。”
灾异谴告,荧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
自古以来的异象,必会有人为此付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