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青烟尚未散尽,蓝容指尖的糖丝晚香玉已凝成冰棱。
她将裂开的青玉簪浸入染缸,绛色汁液忽而翻涌出韩商阴恻恻的嗓音:\"城东布庄的掌柜,昨夜暴毙在蓝记绸缎包裹里。\"
\"夫人!\"小翠慌慌张张撞开染坊木门,发间沾着烂菜叶,\"外头传咱们的布料染了尸毒,码头刚卸的二十车云锦全被泼了黑狗血!\"
蓝容却将冰蟾搁在煮沸的茜草汁上,看它吐出七彩薄雾裹住染缸。
雾气里浮现出城南茶楼场景——韩商正给说书人塞银锭,对方山羊须上还沾着蓝记特供的龙井茶末。
\"娘亲,我闻到阴谋的味道。\"吟哕从房梁倒挂下来,龙尾卷着的漆盒簌簌掉落金粉,露出半幅绣着貔貅纹的账本,\"今早帮马队运药材时,看见韩家伙计往咱们货箱塞怪东西。\"
蓝容蘸取冰蟾雾气的指尖忽而发光,文曲星纹在瞳孔流转:\"既是说咱们卖丧布......\"她突然扯过半匹被泼污的云锦,就着染缸泼洒的朱砂画起符咒,\"小翠,传话给西市乞丐帮,就说蓝记三日后要拍卖能招桃花的嫁衣。\"
暮色染红青石板时,十八辆扎着红绸的货车驶入蓝记后院。
吟哕趴在水缸边逗弄冰蟾,看它每吞吐一次雾气,车上的素锦便泛起霞光:\"娘亲真要改卖婚服?\"
\"傻龙崽,这是请君入瓮的饵。\"蓝容弹指震开车厢,露出底层暗格中成捆的苜蓿根。
文曲星纹在她眉心亮如烛火,半空中浮现出韩商密室那尊荧绿貔貅的立体图影:\"你且看这邪物,吞金噬运需靠阴毒媒介......\"
三更天的打更声未落,城南贫民窟忽然飘起千百盏孔明灯。
每盏灯罩都是冰蟾吐雾凝成的霜绡,遇水显出的不是寻常祝福语,而是韩商与塞外马贼交易的路线图。
更妙的是这些灯油掺了苜蓿粉,沾到谁家窗棂便绽开止血药香。
\"掌柜的,咱们库房真要改摆婚庆物件?\"裁缝娘子摸着突然变成浅粉色的指甲惊呼——方才搬运布料时沾了冰蟾雾气,此刻指尖正飘着桃瓣状的光晕。
蓝容笑而不答,将文曲星君托梦那套说辞编成莲花落,教给蹲在墙头看热闹的小乞丐。
待到晨雾漫过朱雀街,全城都在传蓝记得了仙缘,连泼脏水的黑狗血都能变成胭脂。
韩商砸碎第七个茶盏时,终于坐不住亲往查探。
却见蓝记商铺挂满缀着冰晶的鲛绡,暴雨冲刷非但不褪色,反而在檐角织出文曲星君踏凤巡游的幻影。
更离奇的是每个进店的客人,衣摆都无端泛起与他密室账本相同的貔貅暗纹。
\"韩老爷也来沾仙气?\"小翠故意将苜蓿粉洒在他靴面,看那墨色锦缎渐渐晕染开凤穿牡丹图,\"这料子遇恶念显凶纹,遇善心现吉兆,您说神奇不神奇?\"
对街茶楼上的吟哕憋笑憋得龙角发烫,掌心操控的冰蟾雾气正笼罩整条街市。
蓝容倚在缀满糖丝星斗的轩窗边,望着韩商铁青的脸将晚香玉捏成貔貅形状——那玉内流转的荧绿光斑,分明与李县令官印上的污渍如出一辙。
韩商站在茶楼飞檐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貔貅。
对面蓝记商铺的琉璃瓦正泛起粼粼波光,几个戴帷帽的贵妇人刚跨出门槛,衣袂间流转的暗纹竟化作百鸟朝凤图。
他分明记得今晨差人泼过黑狗血的青砖地,此刻却开满用金线绣的并蒂莲。
\"老爷,查清楚了。\"账房先生气喘吁吁跑来,袖口沾着可疑的桃红色荧光,\"乞丐帮说那些孔明灯是从城隍庙地窖飘出来的,但咱们的人掘地三尺,只挖到这个——\"他抖开包袱皮,几根苜蓿根突然扭动着钻进青石板缝,眨眼间绽出止血草嫩芽。
茶盏在韩商掌心裂开细纹。
他想起昨夜密室那尊荧绿貔貅突然吐出账册,墨迹竟变成蓝容的画像,画像中人执笔点在他眉心文曲星的位置。
这妖女莫不是真得了仙缘?
他猛地扯过账房衣领:\"让码头那批私盐改道,告诉李县令今晚不必查封蓝记染坊了。\"
* * *
白涵抱剑倚在朱雀街转角,玄铁护腕压住随风飘来的桃花香。
两个挎着菜篮的妇人从他身侧经过,篮中新鲜藕尖上浮着蓝记特有的霜色印记。
\"听说蓝夫人昨夜在染缸里捞出文曲星君的玉佩?\"
\"可不是!
我表侄女在绣房当差,亲眼见着冰蟾吐雾织出天书......\"
战神握剑的手紧了又松。
三日前他在城郊练剑时,分明看见吟哕那小龙崽往染坊水渠倒古怪药粉。
当时气恼蓝容为经商荒废修炼,故意用剑气削断她系在梧桐树上的祈福缎带。
此刻那缎带残片正在他袖中发烫,烫得心口那道旧伤又隐隐作痛。
蓝容将最后一把苜蓿根埋进染缸时,冰蟾突然鼓胀成灯笼大小。
七彩薄雾凝成数百只流光雀鸟,衔着刚染好的素绡飞向临街屋檐。
小翠追着雀鸟掀起的香风跑进来,发间不知何时落了片会发光的龙鳞。
\"夫人料事如神!
韩家伙计刚才撤走了盯梢的货郎,咱们藏在城隍庙地窖的......\"
\"嘘——\"蓝容指尖文曲星纹突然大亮,映得满室染缸如星河倾倒。
她抓起染坏的绸缎裹住冰蟾,那团七彩雾气竟顺着梁柱渗入地底,\"好戏才唱到《十面埋伏》的引子,怎能让看客猜透压轴的《霓裳羽衣》?\"
吟哕从房梁探出头,龙尾卷着的漆盒突然自动翻开。
账簿上韩商与塞外交易的路线图像活过来似的,顺着冰蟾雾气流向城南贫民窟方向。\"娘亲故意让孔明灯显形半幅路线图,是要逼老鼠自己钻出洞?\"
\"岂止。\"蓝容蘸取染缸水在窗棂画符,朱砂痕迹遇月光便化作韩商密室那尊荧绿貔貅的虚影,\"这吞金噬运的邪物最爱阴毒媒介,你说若它嗅到比黑狗血更污秽的......\"
话音未落,后院忽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十八辆扎红绸的货车无风自动,底层暗格渗出幽蓝液体,所过之处青石板竟绽出带着金边的曼陀罗。
小翠扒着门缝偷看,突然指着天空惊呼:\"夫人快看!
那些雀鸟在啄食星星!\"
蓝容倚着染缸轻笑,文曲星纹在她眸中流转如璇玑图。
真正的棋局此刻才在云端展开,而凡间这些明争暗斗,不过是九天玄女纺车上纠缠的丝线。
她故意将染坏的绸缎踢到院中,看它们遇露水化作翩翩起舞的玉腰奴——这些荧光闪烁的幻影精灵,正朝着韩商别院的方向振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