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沿着屋檐滑落,滴答作响,仿佛在为某个隐秘的时刻倒计时。
慕澜夏从包中掏出钥匙,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不小心磕在门把手上,发出清脆的“叮”一声。
这间位于老城区的小两居,据说是养父母多年前为了方便她上学购置的,尽管他们从未在此住过一晚。
“妈,我们暂时住这里。”
她侧身,让慕夫人先行进门。贵妇身上的药香与雨水的潮湿气息在玄关处交织弥漫。
然而,下一秒,慕夫人突然挣脱她的手,赤着脚冲进次卧,动作之快,完全不像一个病人。
当慕澜夏跟过去时,她怔住了。
母亲正蜷缩在窗边的摇椅里,苍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扶手上磨损的痕迹,眼神恍惚而温柔。
“这里……是我小时候的房间。”她轻声呢喃,声音比往常清晰许多,“真好,还跟原来的一模一样。”
褪色的向日葵窗帘,掉漆的木质书桌,还有床头那盏月亮造型的夜灯……慕澜夏的心猛地一缩,脑海中闪过零碎的画面。
妈妈似乎来过这里,可记忆却像被蒙了一层纱,怎么也抓不住。
慕夫人轻轻哼起摇篮曲,晃动摇椅的节奏与窗外的雨声奇妙地重合。
她枯瘦的脚踝上,一道陈年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妈,你以前……”慕澜夏刚想开口询问,大门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我就说在这!”
一道尖利的女声刺破室内的宁静。
养母踩着破旧的帆布鞋闯进来,蛇皮包上的金属链子刮花了玄关的墙面。
她嫌弃地踢了踢地上的旧地毯:“哎呦,这破地方,地毯都不知道换换!”
养父跟在后面,蓬头垢面,与这间朴素的小屋格格不入。
他用手帕捂着鼻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霉味这么重,怎么住人?”
慕澜夏下意识挡在次卧门前,声音冷了下来:“你们怎么有钥匙?”
“笑话!”养母一把推开她,镶钻的美甲在她手臂上划出一道红痕,“我买的房子我不能来?”
她探头看向摇椅上的慕夫人,脸色骤然一变:“这个人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慕澜夏抿了抿唇:“这是我的亲生母亲。”
话一出口,她忽然愣住——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叫什么。
养母嗤笑一声,声音尖锐:“什么亲生母亲?我们把你辛辛苦苦拉扯这么大,我才是你妈!你总不会长大了就不认我了吧?”
养父不耐烦地掏出poS机,重重拍在茶几上:“你在国际比赛拿的奖金,现在就转账。”他松了松领带,语气理所当然,“养你十五年,这点回报不过分吧?”
慕澜夏看着poS机上反光的自己,忽然想起十四岁那年发高烧,养母因为怕传染,连家门都没让她进。是邻居奶奶熬了姜汤,从阳台递给她。
“钱还没到账。”她平静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指节上的茧,“到账后我会……”
“放屁!”养母突然抓起茶几上的水杯砸过来,“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赖账?”
玻璃杯在她脚边炸开,碎片溅到慕夫人摇晃的拖鞋上。
摇椅的吱呀声戛然而止。
慕夫人缓缓抬头,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养母,声音嘶哑得可怕:“林姨……”
养母脸色骤变,踉跄着后退两步:“这疯子在胡说什么!”
慕夫人枯枝般的手指指向养母,声音冰冷:“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背叛我?”
养母的表情瞬间惨白。
就在这时,慕澜夏的手机震动起来。
姜云柏发来的邮件附件里,赫然是十几年前慕家保姆的入职登记表——照片上年轻的养母穿着保姆服,胸牌姓名栏明确写着“林月华”。
慕澜夏站在客厅中央,指尖紧紧攥着手机。
窗外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自从知道自己是被养父养母收养的,她就拜托姜云柏帮她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世。
现在看来,养父母早就知道自己是慕家的孩子。
一道闪电劈过,惨白的光照亮了养母林月华此刻惨白如纸的脸。
她的嘴唇颤抖着,手中的蛇皮袋“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不,我没有!我没有!”
林月华惊慌失措地后退,后背撞上了酒柜,几瓶珍藏的红酒摇晃着,发出危险的碰撞声。
她的声音尖锐得几乎破音,“你这个疯子!快把她赶出去啊,慕澜夏!”
慕澜夏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如刀般锋利。
她的养父张明远缩在沙发角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飘忽不定。
“林姨?”慕澜夏跟着自己的母亲,叫了一声。
这个称呼让林月华浑身一颤,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
林月华此时已经慌了神,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慕夫人竟然会恢复记忆。
明明医生说过,那场车祸造成的创伤性失忆是不可逆的。
明明慕夫人早就已经疯了,怎么还认出她来了?
“你是慕家的保姆?”慕澜夏向前迈了一步,林月华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后退,“你明知道我是慕家的孩子,却私自抱养我这么多年,你到底什么居心?”
雷声轰鸣,仿佛在为这场对峙助威。
林月华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水顺着她保养得当的脸颊滚落:“好女儿,我也是为了你好啊!”
她伸手想抓住慕澜夏的衣角,却被冷冷避开,“慕家就是一个吃人不眨眼的地方,你当年被你父亲抛弃,是我偷偷救下了你,然后养着。我不告诉你也是怕你伤心。”
慕澜夏的视线扫过客厅墙上那些照片——没有一张是她的单人照,全都是养父母和他们亲生儿子的合影。
那个所谓的“弟弟”此刻正不知道在哪里逍遥,连面都不敢露。
“为了我好?”慕澜夏冷笑一声,“为什么我的亲生母亲会变成疯子?为什么我每次问起身世,你们就大发脾气?”
林月华的表情凝固了。
她没想到慕澜夏已经查到这么多。
张明远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澜夏,你听我们解释……”
“解释什么?”慕澜夏打断他,“解释你们如何利用我敲诈慕家?还是解释你们如何阻挠我和亲生母亲相认?”
她的声音越来越冷,“当年根本不是慕家抛弃我,而是你们趁乱把我偷走的!”
林月华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她猛地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懂什么!慕家那个魔鬼他逼着我这么做!我不过是拿到我应该得到的!”
这句话一出口,林月华就意识到说漏了嘴。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声依旧。
慕澜夏紧闭嘴唇,她自然不相信林月华说的话,一句也不信。
林月华慌乱地补救:“不然慕总为什么不要你这个亲生女儿?他故意把你丢掉,就是为了让他另一个女儿登堂入室。你一定要相信我,虽然我这么些年没有把你照顾得很好,但是我也是养大了你,还让你学习你最喜欢的音乐。”
“音乐?”慕澜夏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林月华毛骨悚然。
她一步步逼近,“你们养我,不过是为了每个月慕家打来的那笔钱,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