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司直来小院的时候,恰好是姜灵做好胡麻饼子的时候。
金灿灿的胡麻饼子叠作小山,蒸腾的热气裹着香气,被穿堂风一搅,直往人鼻尖里钻。
同长安城里流行的胡饼不同,姜灵的胡麻饼子里,馅里头放的是梅菜干和肉。
姜灵手巧,将陈年梅菜干泡得绵软,再拌上肥瘦相间的肉糜,裹进薄薄的面皮里,最后做成薄饼子在铁鏊上烙得酥脆。
而且每个胡麻饼子只巴掌大小,又薄得很,烤好了吃起来那叫一个酥脆可口。
今日晌午,崔司直是连吃了十个还说不够,因此暮食姜灵是做了一百个饼子,打算让他敞开了吃。
崔司直进来,就看见谢文已经在石桌上吃起饼子。
不愧是世家里出来的贵公子,处处透着优雅。石桌旁,谢文执箸的姿势甚是端方,衣袖更是半掩着唇齿。
只不过这优雅的仪态,吃起饼子来速度却是半点儿不慢。
那叠成宝塔状的饼子简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矮下去,崔司直前脚才踏进院里,后脚谢文已经吃完一个,伸手去拿下一个了。
“忒香忒香!灵娘子,这饼子也忒香了吧!”
一边儿说着,崔司直就三步并作两步扑到灶前。见他过来,姜灵头也不抬,是随手往旁边的盆子里指了指。
“崔大人,凉透的都给您留着呢。”
只是听见这话,崔司直却是笑着指了指姜灵眼前的锅灶。
“灵娘子,我等这热的吃。热的更香咧!”
他既然这么说了,姜灵自然也不好反驳他,只是用筷子将炉灶里的饼子拿出来几个热乎的,放进碟子里,示意崔司直拿去吃。
“好咧!”
不用客气,崔司直就是拿起一个饼子塞进嘴里。
刚出炉的胡麻饼子,外皮是一层诱人的金黄色,泛着点点油光。崔司直轻咬上一口,就听见“咔嚓”一声,胡麻饼子的外皮就绽裂开,碎末簌簌落下,露出鲜甜的梅干菜肉馅味。
原本略干的梅干菜被烘烤过肉馅油脂滋润,变得入口又有嚼劲又细腻。甜香滋味浓郁醇厚,真是越嚼越香!让人回味无穷!
崔司直是唰唰吃了两个, 两腮鼓动如仓鼠,一边吃一边眼睛还赶紧盯着剩下的两个。
一通下来是恨不得自己长三张嘴,这样才好吃个痛快!
“灵娘子,你这饼子真是绝了!绝了!”
只是崔司直正在夸姜灵的时候,却不知道,墙根处青苔忽地颤动两下。
院墙后头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此时正贴着墙根缓缓移动。
老周和李主簿还以为崔司直是去值房找少卿大人,却没想到走着走着人就拐弯去了重案刑房。
周录事扒着斑驳砖缝看去,只见有着“冷面阎罗”之称、一直紧绷绷的、让人不敢亲近的谢少卿,此时竟在悠闲吃饼!
见着这场景,周录事和李主簿是瞪圆了眼。
就在他们想要看清那庖厨里的人是谁时,李主簿却是不小心滑了一跤,差点摔在地上。
听见那动静,谢文将目光往周录事和李主簿所在的方向看去,也就是老周身手灵敏,拉着李主簿就逃,不然铁定要被抓个正着。
等到两人气喘吁吁地回去了后,李主簿是同周录事赶紧对视了一眼。
李主簿扶着值房梁柱,气喘如牛,随后才缓缓开口。
“这、这竟被你猜对了!”
“崔兄竟、竟和少卿大人在开小灶!”
“我说呢!怪不得这些日子往刑房里头搬了那些个东西,原来是要在里头开小灶!”
这话一出,周录事是头一个反应过来。
“这重案刑房里,就有一个灵娘子关着啊!”
“这小灶……”
“该不会是灵娘子开的吧!”
这话一出,李主簿也是微微一愣。
“好啊好啊!”
这灵娘子的手艺,整个长安城谁人不知?
那是连大食使节都挑不出毛病的主儿!他们日日啃菜糊糊、豆糊糊,崔兄倒好!是背着他们偷吃!
“难怪刑房近日总飘异香,他们竟把疑犯当庖厨!”
想到这里,周录事的眉头一挑。
“这崔兄!忒不厚道!”
“好歹咱也是兄弟,怎么能背着我们吃独食儿!”
想到这里,周录事拍了拍手掌。
“明日!定要抓他个当场!”
于是,第二日崔司直照常晌午时消失,午后才回来是。
一见着他,周录事就眯起了眼。
“奇怪,崔兄今日身上怎么有股胡麻香?”
说着,周录事就突然凑近崔司直猛嗅衣襟。
还不知从哪里,捏出来颗极小的胡麻。
“崔兄,你这领子上的东西哪来的?”
“这胡麻,可不像是从公厨的菜糊糊里沾上的!”
听见这话,崔司直是猛地后退半步。
只是他毕竟是老江湖,此时即便被抓了当场,也是强作镇定。
“周录事,你又胡说!”
“定是你晌午喝多了醪糟,犯了浑!”
“这东西,许是从犯人那儿沾上的。”
说着他拍拍衣领,丝毫不在意的模样。
只是离去的速度加快了不少,落在周录事眼里背影活像被狗追的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