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魏俊杰让你送东西给我?”
在新华院的一间谈话室里,王茂生听到牺牲战友的名字,瞬间明白这是来自刘子魁的暗示。
他悬着的心放到肚里,既然这两人接上了头,自己藏在烟盒里的那些采访资料应该能送到组织手里了。
董鹏飞知道这房间被人监听着,许多话都不方便讲,故意表现的冷漠又凶狠:“木村太君让我问你想清楚了没有,如果愿意交代秘密真心投靠,高官厚禄豪宅美女大大滴有!”
王茂生依旧装傻:“我本来就没有背叛木村课长,我知道的秘密早就交代了呀,你还让我交代什么?”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董鹏飞上前抽了两个大嘴巴子,响亮的耳光声传到门外后,他才抬脚抹去王茂生在地上写的三个字,气呼呼地摔门而出。
不过临走前他又与看守说了句:“看好他,别弄死了,木村课长说留着还有大用处!”
这句话正好与王茂生来时的狐假虎威相呼应,新华院的看守长也知道王茂生曾经写信劝降过两名中共干部,像这种给日本人立过功的说不定哪天东山再起,所以对王茂生的态度明显比其他战俘好许多,至少今天得的那些干粮点心任其拿回去。
不过董鹏飞送来的这些东西,对王茂生来说并非好事。他的名声早就臭了,尤其是在那些铁骨铮铮的战俘们眼里,他就是个无耻小人。新华院流传着各种版本的谣言,有的说王茂生失去了利用价值,被日本人一脚踢开;也有的说王茂生这是在演苦肉计,看似被关进来,实则是想要打入同志们之间继续搞策反。
这消息听着很扯淡,但大家看到王茂生进来没挨揍,甚至还有汉奸特务给他送衣送饭,哪还能不信呢?
于是,从谈话室出来后王茂生就被抢了,孤立了。他的衣服、伙食被瓜分殆尽,还要遭到各种白眼和冷嘲热讽。
他干活的时候被欺负,吃饭的时候遭排挤,就连睡觉也只能挤在最冷最破旧的大通铺角落。偏偏他还不能解释争辩,也不想跑去找看守告状,打碎了牙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董鹏飞并不了解这些隐情,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莫名的兴奋中,因为王茂生在蘸着口水在地板上写了一个人名让他传达出去。这个人名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只要他把消息送到位,应该就能获得中共地下党组织的认可。
这样一来他也算在抗日行动中出了一把力,以后待在汪伪汉奸队伍里,又不必担心像孔祥波那样被锄奸队戕害,简直是有了双保险。
他急切地想找刘子魁转达这个人名,但等到第二天却换了另外一人来送报。
原来今天是约定去黄河渡口取报纸的日子,刘子魁以去寺庙还愿为借口请了假,早早来到渡口等候。
他们本来还有一套相互辨认的暗号,可刘子魁根本不需要,离着老远一眼就认出了交通员,因为来给他送报纸的恰恰是老周叔!
他笑呵呵地迎上去,好像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般热情,然而老周叔却黑着脸与他对暗号,随后装作亲戚关系,混在人群中离开渡口,找了个没人的小树林叙话。
刘子魁刚要开口表达激动的心情,老周叔先训斥他太过麻痹大意:“为什么不按照接头暗号行动?王茂生和钱掌柜没教过你‘四对号’的基本原则?”
刘子魁吐吐舌头,还想争辩:“我这不是见到你太激动了嘛,我下次注意!”
“还下次?我要是叛变了?你就没有下次了!”
“是是是,您教训得对,是我错了,我检讨错误,改正,反思!”
刘子魁以最虚心的态度接受批评,又重新对了一遍暗号才开始让接头回归正规。老周叔带来了五六十份报纸,既有游击报又有大众日报等根据地的重要报纸。
这就是宣传队同志们集体智慧的体现了,他们认为刘子魁离开根据地有段日子了,错过了不少精彩的战斗,也不太掌握最近党中央的最新政策动向,写出来的文章难免缺乏深度和力度,需要看些根据地的报纸来弥补自身短板。
刘子魁大喜过望,也赶紧掏出他写的一封信:“这是日本特务近期的动向,主要以鲁仁公关的为主。我打听到茂生哥被关押进了新华院,另有两名干部已经叛变……”
老周叔明白事态的严重性,收好信件准备绕路返回,不过他在临走前提醒刘子魁长个心眼:“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潜伏,千万不要为搞这些情报冒险。”
“这些不是我主动去打听的,”刘子魁忍不住解释,“是有个特务主动跟我讲的,对了,他想加入我们……”
“啧,你又犯错误了!”
老周叔迅速打断他的话,敌后工作的纪律之一是不横向打听,每个人都要单线联系,以确保人员安全。
“啊,是是是。”
刘子魁原本是想请教一下,遇到这种主动来投的情况该怎么处理,结果一句话没说对又挨了一顿狠批,等他回过神来想换一种说法请教时,老周叔已经急急回去赶渡船了。
他只好回去想办法继续忽悠董鹏飞了:“看吧,你想要报纸,组织上冒着巨大的风险把报纸送来了。”
他不光拿出了游击报,其他报纸也拿出来让董鹏飞好好研读,争取把各报纸的头版头条背诵下来。
董鹏飞皱眉失声:“全背下来?”
“这是组织上对你的考验之一!”
“好吧,我尽量。”
董鹏飞一个头两个大,拿起报纸往回走了两步,才醒悟自己还忘了一件大事呢,赶紧又把刘子魁叫回来,说昨天见到王茂生的情况,重点提到了王茂生写下的那个人名:“请问杨妙纯也是组织上的领导吗?”
刘子魁听到这个名字眼圈一红,他明白这是王茂生给他的回应,以此来证明董鹏飞值得信任。
他重新打量董鹏飞,没有回答其提出的问题,反而开口道:“你上次要交给我的那些信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