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狱之中,老刘头不再停留,转身,迈开沉重的步伐,向着渊狱更深、更黑暗的底层走去,身影迅速被浓重的黑暗吞没。
镇魔司之外,夜色更浓。
沈安、云仙儿、顾展昭三人隐匿在一处僻静的角落,如同三块融入环境的岩石,收敛了所有气息,连呼吸都放到了最低。
夜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沈安能清晰感知到,前方镇魔司那片区域的空气,仿佛已经凝固成了实质,每一缕气流都带着无形的重量,压得人心头发闷。
腰间,代表天机处身份的天机令,无声地震动了一下,随即亮起一抹极其微弱、几乎不可见的灵光。
一道经过特殊加密的神念讯息,如同灵巧的游鱼,悄然滑入沈安脑海:
“诱饵已下,王爷‘配合’清查渊狱,彻查摩尼教余孽。——叶。”
讯息来自叶还真,言简意赅,却意味着棋盘上最关键的几步已经落下。
叶还真,还有那位深不可测的晋王唐克用,此刻恐怕已经进入了镇魔司,将自己也摆上了这张危险的牌桌。
沈安抬眼,瞳孔深处金光流转,寻瑕灵瞳全力运转,望向镇魔司方向。
在他的视野中,那片区域上空的气机,呈现出一种极度扭曲紧绷的状态,仿佛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巨弓。
无数道隐晦而强大的气息潜伏于各处要隘节点,如同蛰伏的毒蛇,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只待猎物入彀。
表面的死寂之下,是即将爆发的雷霆万钧。
远处城郭的灯火依旧璀璨,隐约还能听到丝竹管弦之声随风飘来,那靡靡之音与此地的肃杀压抑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更添了几分山雨欲来的诡异。
“外围的关键节点,特别是几条可能通往城外的秘道,我已经布置了警戒法阵和人手。”
顾展昭的声音压得极低,“确保不会有任何‘鱼’能从我们眼皮底下溜走,或者传出只言片语。”
他说话时,眼神锐利如鹰隼,不放过四周任何一处阴影的细微变化。
“叶长老布局,向来滴水不漏,必有后手。”
沈安语气依旧平静,目光始终锁定着镇魔司深处,“至于晋王……他恐怕也乐得借此机会,亲眼看看叶长老和我们天机处的真正手段。我们现在,只需耐心等着。”
他体内玄莲真道功悄然运转,周身气血如同沉寂的火山,蓄势待发,只等一个爆发的契机。
时间,在极致的安静中,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一息,一息,缓慢流淌。
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连远处更夫敲打梆子的声音,都显得异常清晰刺耳。
镇魔司内部,连原本应该规律响起的巡逻脚步声,似乎都消失了。这种反常的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心悸,空气仿佛越来越粘稠,压得人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突然!
铛——!
铛——!!
铛——!!!
三声沉闷、悠远、仿若来自九幽地府的钟鸣,毫无征兆地划破了死寂的夜空。
钟声穿透力极强,如同三块巨石接连投入深不见底的寒潭,激起的涟漪层层扩散,不仅在空气中回荡,更仿佛直接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这是事先约定的信号——清查开始,渊狱彻底封锁!
刹那间,一股无形的庞大压力骤然从镇魔司深处升腾而起,如同决堤的洪水,凶猛地灌向地底深处!
就在第三声钟鸣的余音尚未完全散尽的瞬间!
沈安的寻瑕灵瞳猛地一跳,瞳孔深处那一点金光骤然收缩,亮到极致!
他清晰无比地“看”到——
自那幽深可怖、仿佛连接着九幽黄泉的渊狱最底层,一股极其隐晦、却又带着无比狂躁、阴冷、粘稠如墨的魔气能量波动,如同一条蛰伏了千百年的深渊巨蟒,终于被彻底惊醒!
漆黑的魔气,开始缓缓蠕动,翻腾,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邪恶与暴虐,坚定不移地向上蔓延!
来了!
内鬼,终于按捺不住,动了!
……
渊狱,第七层,一条幽暗曲折的通道尽头。
此地的阴冷潮气比之外界更甚数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腐朽与绝望混合的恶臭,光线在这里仿佛失去了穿透力,被粘稠的黑暗不断吞噬,目力所及不过数尺。
“老刘”,或者说,此时此刻,已绝不能再用那个看似忠厚老实的称呼来界定他。
他一张老脸阴沉至极,眼神深处翻涌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狠戾与难以掩饰的焦躁。
他的目标非常明确——通道尽头,一处被厚重灰尘覆盖,几乎已被时光彻底遗忘的石壁。
并非寻常墙体,据内部流传的零星秘闻,其后乃是一处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密室入口。
他伸出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指尖萦绕着一层微不可察、却异常凝练的能量波动,正欲触碰石壁上某个极为隐秘的符文节点。
“刘牢头。”
一道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冬日里最凛冽的寒风,毫无征兆地自身后响起,仿佛无数根冰针猝不及防刺入了他的骨髓。
老刘探出的手猛地一僵,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结,随后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通道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踱步走出了三道身影。
他们皆身着镇魔司的制式软甲,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异常凌厉、凝练如铁,远非那些寻常卫士可以比拟。
为首那人面容冷峻,没有丝毫表情,一双眼睛如同出鞘的利刃:“叶长老和晋王殿下有令,渊狱自即刻起,全面封禁!任何人,无论任何理由,不得擅自行动,更不得接近任何禁区!”
这三人,竟是叶还真亲自布下的暗棋,是他手中真正的死士亲信,每一个都拥有成丹后期的扎实修为。
老刘浑浊的眼珠不易察觉地微微转动,飞快扫过三人,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刻意的沙哑:“几位,误会,天大的误会!我只是……只是按例巡查,看看这老地方有没有什么疏漏之处。”
为首那名暗哨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刘牢头,你的‘例行巡查’,需要动用你偷偷藏了三十年的‘破禁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