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璋的喊声刚落,滕艳兰和李睿便紧追而上。
三人一路疾奔,穿过凌乱的工地,最终在一栋未完工的居民楼前停下。
燕学平背着许梓琳,踉踉跄跄地冲进楼内,背影狼狈而仓皇。
“燕学平!站住!”滕艳兰厉声喝道,脚步未停,紧随其后冲上楼梯。
三楼走廊尽头,燕学平猛地拐进一间毛坯房,滕艳兰紧随其后,却在门口骤然刹住脚步——燕学平缩在房间深处,许梓琳被他死死挡在身前。两人浑身湿透,地上滚落着一个2.4L的饮料瓶,残余的汽油在瓶底晃荡,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燕学平脸色惨白,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已经体力透支。他一手箍住许梓琳的腰,另一手攥着打火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许梓琳全身赤裸,神情恍惚,虚弱得几乎站立不住。
“别过来!”燕学平嗓音嘶哑,眼神疯狂,“再靠近,我就点火!大不了同归于尽!”
滕艳兰迅速扫视环境——这是一间未装修的主卧,空间狭窄,燕学平退到了相连的卫生间内,门框成了天然的掩体。她虽有把握强攻,但许梓琳的安危让她不得不谨慎。
“燕学平,我们可以谈条件。”她后退两步,声音沉稳,可屋内只有粗重的喘息回应。
李璋无声地给手枪上膛,目光锐利,随时准备突击。
五六分钟后,特勤中队率先抵达,迅速封锁现场。武警随后赶到,狙击手就位,但卫生间内死角太多,无法锁定目标。
“狙击视野被挡,是否考虑强攻?”武警队长低声询问。
滕艳兰看向李睿,后者眉头紧锁,摇头道:“没有灭火设备,强攻太冒险。汽油一旦点燃,许梓琳两分钟内就会丧命,就算侥幸灭火,她也会终身残疾。”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让我去谈谈。他逃到这里,说明还想活。现在他情绪崩溃,随时可能走极端,必须争取时间。”
滕艳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理智告诉她李睿是对的,可放他进去,无异于让他直面死亡风险。
“可是……”
“他不会杀我,”法医的声音异常平静,“他需要观众。”
“注意安全。”她最终咬牙道,嗓音微哑。
李睿点头,转身踏入昏暗的房间,背影决绝而沉稳。
未完工的毛坯房里弥漫着水泥和粉尘的气味。李睿的皮鞋踩在裸露的钢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第三步时,卫生间里传来歇斯底里的吼叫:“再走一步我就点火!”
李睿停下脚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他看见燕学平蜷缩在墙角,像只受伤的野兽。许梓琳被他箍在胸前,赤裸的皮肤上布满淤青,湿漉漉的头发贴在惨白的脸上。
“我是法医。”李睿缓缓蹲下,保持视线水平,“不是来抓你的。”
燕学平的瞳孔剧烈收缩,打火机在指尖颤抖。汽油的味道混合着血腥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
李睿继续说道:“作为法医,我见过被汽油烧死的人。被烧死是一种很痛苦的死法,你是医生应该知道。”
“皮肤作为人体最大的器官,分布着非常丰富的神经末梢。当燃烧10秒左右,皮肤就会因为高温灼烧开始红斑爆浆,出于自我保护,我们的神经系统就会将痛楚传输到我们的大脑。而这种痛苦会持续三分钟左右。你没有这个勇气。”
燕学平喝道:“你闭嘴!”
李睿不搭理他,“这汽油是用来毁灭证据的对吧?我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我是来跟你谈条件的。”
燕学平躲在卧室的卫生间里,卫生间狭小阴暗,燕学平挟持着许梓琳,狼狈地坐在卫生间的门垛后,门垛正好挡住了射击角度。
李睿举着双手,走到了能看到燕学平的角度,然后停下脚步,盘膝坐到了地上。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李睿突然笑了,声音压得极低,“丁春峰没死。他现在正在医院,指认你就是幕后主使。”
打火机“啪”地掉在地上。燕学平的表情瞬间扭曲:“不可能!我明明……”
“计算错剂量了?”李睿向前挪了半步,“0.2mg地洋地黄毒苷,对普通人足以致命。但丁春峰有长期酗酒史,肝脏代谢能力是常人的三倍。”
汗水顺着燕学平的太阳穴滑落。李睿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在不受控制地抽搐——这是长期使用手术器械的职业病。
“那三个女孩,”李睿突然转换话题,“你剥她们眼皮时,观察到瞳孔收缩了吗?我很好奇,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你是如何保持角膜完整的?”
这个专业问题像一记重拳击中燕学平。他的嘴唇开始颤抖,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兴奋:“你……你也懂这个?”
“当然。”李睿又挪近半步,“我在第二具尸体上发现了很有趣的切口——呈15度角斜向切入,这是眼科显微手术的手法。普通外科医生做不到这么精细。”
窗外,滕艳兰的手势停在半空。所有特警都屏住呼吸,听着这场诡异的专业对话。
“你错了!”燕学平突然激动起来,“是12度角!我用的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没关系,”李睿笑了笑,“你不说我也能够理解,每个人都有秘密,即便我确实挺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让她们默默地承受这种痛苦的。一般人可是会挣扎的,但我觉得你不会好心给她们注射麻药。”
燕学平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如果不是现在,我倒是可以给你讲讲。”
“理解!”李睿冷哼道,“现在这种场合,你只想怎么活命。”
李睿瞥了许梓琳一眼,她的呼吸十分虚弱,脸色苍白,不过生命体征看上去还不错。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吗?”李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好奇,你自认为每个部署、每个计划都天衣无缝,即便会被警察找到,至少不会这么快,对吧?”
燕学平无动于衷。
李睿继续说道:“你肯定在想,要是再给你一天的时间,哪怕是十二个小时,你一定能成功地洗脱罪名逃离这里。”
燕学平依然没有开口。
“我们先抓住了丁春峰,他昨天晚上就落网了。”李睿淡定地说道:“他太蠢了,竟然会选择了去广场抛尸,现在监控这么多,怎么可能让他逃走呢。”
燕学平冷哼道:“既然都招了,你们还废什么话?”
李睿摇了摇头,“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你难道会没想过丁春峰迟早会被我们抓住?”
“额……”李睿的话,令燕学平吃了一惊。
“你的计划早就做好了应对这种情况的准备。”李睿说道,“那样剂量的洋地黄中毒,就算是不死也是个废人。”
燕学平终于开口了,“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哎,”李睿叹了口气,“找你其实挺费工夫的。”
“你把丁春峰作为挡箭牌,是一手妙棋,对我们的侦查产生了很大的误导。”李睿平静地说道,“可你却忽略了一个重大的破绽。”
“什么破绽?”燕学平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挖眼球。”李睿回答道,“你的手法太专业,只要是个法医,见到这样的挖眼球技术肯定会想到凶手是个医疗工作者,尤其是活体挖眼球。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百密一疏呢?”
听到这个回答,燕学平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这是一种功败垂成的不甘和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