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天空像是被一层阴霾所笼罩,沉闷压抑,临江师范女校,这座培养着无数新时代女性的摇篮,也被这股浪潮所席卷。
学校里,一场罢课运动正如火如荼地筹备着。学生们响应着外界的号召,想要为这个混沌的时代发出自己的声音。慕江吟作为班上成绩优异且极具思想的学生代表,主动承担起起草宣言的重任。
而她的好友姜悦滢,虽不爱舞文弄墨,却有着一手精湛的绘画技艺,于是连夜绘制宣传画报,希望能用画笔唤醒更多人的觉悟。
夜,深沉得如同一块化不开的墨。凌晨时分,自习室里只有慕江吟和姜悦滢还在忙碌。一盏煤油灯孤独地立在桌上,昏黄的灯光摇曳不定,灯芯时不时爆出小小的火星,仿佛也在为她们加油鼓劲。
姜悦滢打着哈欠,手里熟练地往宣纸上刷着浆糊,将一幅幅精心绘制的宣传画张贴好。慕江吟则坐在一旁,手中的毛笔在砚台上轻轻蘸墨,时而凝眉思索,时而奋笔疾书,那宣言的一字一句,都承载着她们对未来的期许与对现实的抗争。
“江吟,你说咱们这样做,真的能改变什么吗?”姜悦滢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迷茫。
慕江吟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她,说道:“悦滢,哪怕只能改变一点点,那也是值得的。我们不能看着这个世界就这样沉沦下去,总要有人站出来。”
姜悦滢看着好友坚定的眼神,笑了笑,“你说得对,有你在,我好像就什么都不怕了。”
两人相视一笑,又继续投入到各自的工作中。然而,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不好,训导处的人来了!”姜悦滢话音未落,自习室的铁门已被“哐当”一声推开。舍监拎着一盏马灯,大步走了进来,灯光在室内来回扫视,像是要把每一个角落都看穿。
“谁在偷偷印刷传单?”舍监的声音尖锐而严厉,在寂静的自习室里格外刺耳。
慕江吟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将手中还未完成的宣言稿往袖中藏。姜悦滢反应更快,她抢先一步站到画架前,镇定自若地说道:“老师,是我在画静物,您请看。”
画布上,是一盆盛开的白玉兰,花瓣洁白如玉,花蕊金黄娇嫩,高洁不染尘埃,仿佛在这黑暗的世界里独自散发着光芒。
舍监狐疑地凑近,眼睛紧紧盯着画布,试图找出一丝破绽。就在这时,姜悦滢像是不小心似的,忽然打翻了桌上的墨水瓶。“哗啦”一声,墨汁四溅,溅在了舍监的裙摆上。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啊老师!”姜悦滢满脸惊慌,连忙放下手中的画笔,手忙脚乱地从桌上拿起抹布,作势要去擦拭舍监裙摆上的墨渍。
趁着舍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她悄悄地将一叠传单塞进了慕江吟敞开的书包里。
舍监气得满脸通红,一把拍开姜悦滢的手,骂骂咧咧道:“你这丫头,毛手毛脚的!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捣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姜悦滢低着头,小声说道:“老师,我错了,我就是想趁着晚上安静,把这幅画画完。”
舍监瞪了她一眼,又扫视了一圈室内,见确实没有发现传单的踪迹,这才冷哼一声,说道:“下次再让我抓到,有你们好看的!都早点回宿舍睡觉去!”说完,便拎着马灯,气呼呼地离开了自习室。
待舍监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慕江吟和姜悦滢才松了一口气,两人相视而笑,额角都沁着细密的汗珠。
“你呀,总爱冒险。”慕江吟走上前,轻轻替姜悦滢擦去鼻尖上不小心沾上的墨点。
姜悦滢晃了晃手中的画笔,调皮地笑道:“咱们是朋友,自然要替你挡风雨。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宣言稿,那可就麻烦大了。”
“江吟,你说我们以后还会像现在这样吗?”姜悦滢望着窗外,轻声问道。
慕江吟走到她身边,说道:“当然会,不管发生什么,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等这场风波过去,我们还要一起去看更广阔的世界。”
“嗯!”姜悦滢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晨光渐渐铺满自习室,姜悦滢突然蹲下身子,从课桌底下摸出个油纸包:“差点忘了!昨晚溜出校门买的海棠糕,还热乎呢!”
她掰下一半递过去,糖霜沾在指尖,“快尝尝,就当庆功宴。”
慕江吟咬了口软糯的糕点,甜香在舌尖散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蹙起眉:“舍监裙子上的墨渍怕是洗不掉,她肯定会记恨我们。”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几个男学生推着车经过,车筐里塞满印着铅字的报纸。
姜悦滢眼睛一亮,扒着窗台喊道:“李学长!你们从哪儿弄来的印刷机?”
穿藏青长衫的男生仰头笑道:“别声张!商会仓库里藏着德国进口的机器,等你们的宣言写好,我来取!”
慕江吟攥紧手中的稿纸,心跳陡然加快。她想起昨天在图书馆查资料时,偶然发现的暗格书信,那些字迹潦草却热血沸腾的文字,至今仍在脑海里翻涌。“悦滢,我们或许可以在宣言里加一段……”
“加什么?”姜悦滢叼着竹签凑过来,发梢扫过慕江吟手背。
“就写‘女子亦有擎天志’。”慕江吟在掌心比划着,“上次听王老师讲秋瑾的故事,我总在想,我们这双手不该只用来绣花画画,也能执笔为剑。”
姜悦滢突然跳起来,打翻了桌上的洗笔水:“妙极了!我这就画幅《木兰从军图》当插图!”
她抓起炭笔在宣纸上勾勒轮廓,边画边念叨,“不过得把铠甲改成旗袍样式,再给木兰配支钢笔。”
“噗!”慕江吟笑得呛到,“你这是要把女英雄变成摩登女郎?”
“有何不可?”姜悦滢挑眉,笔尖蘸满朱砂,“秋瑾当年不也穿西装拍过照?时代变了,英雄的模样自然也要变。”她突然压低声音,“听说隔壁女中有人在秘密集会,我们要不要……”
窗外突然传来哨声,舍监举着鸡毛掸子出现在走廊。姜悦滢眼疾手快,扯过画布盖住桌上的标语,又往慕江吟手里塞了团毛线:“快!装作织围巾!”
两人正手忙脚乱时,舍监推门而入,裙摆上的墨渍像块乌云。她狐疑地盯着她们手中的“织物”,突然瞥见姜悦滢袖口沾着的朱砂:“这是什么?”
“是……是画画用的颜料!”姜悦滢举起画板,新画的木兰正回眸一笑,眼角点着艳丽的朱砂痣,“老师,我在临摹古画。”
舍监凑近端详,突然冷笑:“画得倒是传神,可惜画中人不该拿钢笔。”她的目光扫过慕江吟微微鼓起的袖管,“把袖子里的东西交出来。”
空气瞬间凝固。慕江吟感觉后背渗出冷汗,却听见姜悦滢清脆的笑声:“老师眼力真好!江吟藏的是给母亲写的家书,怕您说我们半夜不睡觉,才偷偷收着。”她眨眨眼,从慕江吟袖中抽出张纸,上面果然写着“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
舍监将信将疑地翻看几眼,最终哼着鼻子离开。待脚步声消失,姜悦滢瘫在椅子上:“好险!下次真该学古人,把密信写在绢帕上。”
慕江吟重新展开皱巴巴的稿纸,笔尖悬在“女子亦有擎天志”几个字上:“悦滢,等宣言发出去,我们或许会遇到更大的危险。”
“怕什么?”姜悦滢往油灯里添了勺煤油,火苗“腾”地窜高,映得她的侧脸像团跳动的火焰,“大不了像木兰那样,替你‘从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