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延部的首领拖拖帖木儿率兵赶到本部时,部众所留的鲜血早就干枯了。
入眼处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贵重物品悉数被抢。
战马洗劫一空。
粮草、牲畜、布匹,还有其他物资等等,能带走的全被带走了,不能带走的也是付之一炬。
拓延部生活了几百年的家园变成了一片焦土。
连一处完好的毡帐都找不到了。
三万精兵损失大半。
三四十万部众,死得死,掳得掳,跑得跑。
昔日草原上的雄鹰之子,现在像极了没头的苍蝇。
拖拖帖木儿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要知道近百年来,鞑靼从未出现过这种惨状。
倒是鞑靼的将士们攻入大靖后,经常会制造这样的人间地狱。
现在赵安全给还回来了。
而且是在强杀铁浮屠和拐子马之后,异常蛮横地冲杀而来。
据说他们是没日没夜,不知疲倦地大战。
洗劫拓延部时,更是像极了一头头饿狼,部众们鬼哭狼嚎,四处逃窜……
“赵安!!!”
拖拖帖木儿一刀插入焦土中,仰天嘶吼了起来。
他虽已年过花甲,但依然壮得像头牛,更是鞑靼二等勇士,官居“阎洪达”,能够参与汗庭的重大决策。
赵安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竟把他数代经略的部族给打成了这个样子,仅仅杀了他,屠尽西北十二卫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了。
他要让整个大靖为死去的弟弟和部众陪葬!
他要让中原成为焦土!
他要让大靖的狗皇帝趴在他的脚下!
“他们都得死!”
拖拖帖木儿那粗狂的面庞狰狞如厉鬼,一众手下没人敢直视。
他准备收拾残局后,便去拜见可汗,商议灭国大计。
冒衍王这次吃了大亏,白白葬送了一万铁浮屠和拐子马。
相信他也不会咽下这口气。
大靖垂死挣扎了那么久,也该亡了!
赵安再勇猛,赵家军再擅战,在鞑靼的百万铁骑面前,只能算是飞蛾扑火罢了!
一旦灭国之战开启,他们便会意识到鞑靼有多可怕!
……
西州卫。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虽然还未过年,但处处透着年味儿。
赵安和杜苞、封洪、王渊、吕胜等人烹羊宰驴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他们高兴啊!
洗劫拓延部后,全军上下休息了两天,然后光是分战利品便分了好几天。
赵家军得到的战利品是最多的,也是最好的。
这无可争议,其他卫所的人也都很服气。
若不是他们硬生生掀翻了铁浮屠和拐子马,随后又直捣拓延部,这次的战利品会很有限。
赵安也兑现了承诺,没有亏待其他卫所的人。
无论以前怎么样,这次他们都是拿着身家性命和他一起拼。
他又不是王渊,该分还是得分。
何况今后大战拓延部,也少不了他们的参与。
刁莽被裹得像个粽子一样,同样坐在一旁乐呵着。
他没有被伤及肺腑,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需要好好养着。
看到他们觥筹交错,他坚守底线,喉咙都滚得冒烟了,也没有抿一口酒,而是笑着道:“听说你们从拓延部洗劫了价值十几万两银子的金银珠宝?拓延部这么有钱?”
“你这一看就是明知故问,让我们继续过瘾呢!”
吕胜摇头晃脑道:“拓延部那可是数代经略,累世财富,这些年又不知道从大靖劫掠了多少!”
“说实话,我都觉得少了,甚至怀疑狡兔三窟,他们还有许多金银珠宝藏在其他地方!”
杜苞放声大笑道:“这次洗劫拓延部,咱们可不止是过个肥年了,而是突然之间腰缠万贯了!其实最痛快的还是将他们的战马洗劫一空!”
“他们那都是苦心喂养的良驹啊,咱们给抢来后,可以一起扩充骑兵,今后再打鞑子,会更游刃有余。”
王渊一个铁公鸡,似乎对这些都不是很在意。
他晃着酒杯,意味深长道:“侯爷,你那专克铁浮屠的麻扎刀,怎么看都不像是临时起意造出来的,难不成你早就知道北方的这路鞑子是冒衍王的牙兵?”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刁莽顿时不干了:“这酒喝得好好的,别让老子骂你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让人锻造长斧和麻扎刀等兵器,是为了和腰刀配合,让赵家军的战法变幻莫测,这次不过凑巧罢了!”
王渊微微一笑道:“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
赵安抿了一口酒,觑了王渊好几眼。
其实麻扎刀又叫“钩镰枪”。
这种带钩长枪的始祖就是戟。
《水浒传》中的“金枪手”徐宁,用的就是这种兵器。
他是东京禁军金枪班教头,常随侍御驾,家传金枪法、钩镰枪法,独步天下。
诚如刁莽所说,赵安打造这种兵器主要是和兀斧大战后,体会到巨斧的威力。
而现如今大靖边军使用的兵器又很单一。
所以就想着通过增加兵器的种类,来使战法多变。
像钩镰枪这种既能勾马腿,也能杀人的兵器,对付普通的鞑子骑兵也是得心应手。
赵安没有不用的道理。
非要说和铁浮屠有关,那也是在打造前想起岳飞曾经用这兵器,大破金兀术的铁浮屠。
恰逢鞑子中也有一个善使铁浮屠的王爷。
他就想着将来是不是有机会再现岳飞大破铁浮屠的壮举。
不用怀疑,他也是万万没想到冒衍王这么快就搅合进来了,还直接派来了牙兵,也就是麾下最强的铁浮屠和拐子马……
如果他早发现他们偷梁换柱了,那最先大战铁浮屠的就不会只是八百壮士了,肯定会更多!
王渊那么精明,不会看不出来。
这个时候还非要这么问,居心叵测。
他灵机一动,看向封洪道:“封参将,你也有此疑问吗?”
封洪已经喝得有几分醉了,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道:“这不是脱衣服放屁吗?我都懒得一驳!不要被这种一毛不拔的人影响了心情,来来来,咱们继续喝!”
王渊看起来有些尴尬,不过也没恼怒,而是捋须大笑道:“王某真的只是好奇一问。我也不想扫兴,只是拓延部面目全非,那托托帖木儿必不会善罢甘休,不知侯爷打算如何应对?”
“别告诉他!”
不仅封洪和刁莽,杜苞和吕胜也是很不满。
这只鸡今天咋回事?
有毛病吧!
放着好好的酒不喝,非要扯这些?
赵安还是没对他多说什么,而是站起身道:“诸位,此番能够大败鞑子,我想敬一个人。你们若有意,可随我一同敬之!”
说着,他遥望东南,抱拳行礼,然后倒下一杯酒道:“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当年你做到了,我没有丢脸,也做到了!还望公畅饮此杯!”
刁莽、杜苞、封洪等人皆是照做。
不过都被震撼到了。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杜苞目瞪口呆道:“侯爷,你可真是出口成章呀,这是对联吧?但凡心有热血之人,谁听了能不动容?敢问你这敬的是谁?”
赵安豪情万丈道:“敬古往今来所有抵挡蛮夷,护我中原的英烈们,也敬我自己!”
“说得好!”
封洪先前还说王渊吃错药了,现在他也跟吃错药了一样大吼道:“我也敬自己一杯!”
杜苞无情揭穿道:“你是那个佞臣吧?”
“……”
“哈哈哈!”
眼见封洪的脸都焦了,赵安、刁莽、王渊等人都是笑得前合后仰。
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场残酷的变故已经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