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府的认干亲仪式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好好的喜事成了一场闹剧。傅安黎缩在荣国公夫人怀里,浑身都在发抖。
为什么。
为什么才刚刚开始好起来,事情就又急转直下变得糟糕?
设计寿王一事,分明就是四殿下率先提出来的!
寿王不去报复四殿下,对着她一介弱女子来算什么本事?
再说了,那日寿王受辱,她难道就好到哪里去了吗?
惹了陛下厌烦,被关郊外别庄大半年,去年岁末才好不容易回京。
她没了与四殿下的婚约,引以为傲的名声也跌落谷底,她如今能紧紧抓住的,除了养父母的宠爱,便只有景王的疼爱。
偏偏寿王来闹了这么一场,若是景王当真相信了他的话,对她生出恶感,反悔收她做干孙女了怎么办?
她泪眼惶恐,蓦地隔着人群对上寿王淫邪又恶意满满的目光。
她愈发抖得厉害,一个劲儿地往荣国公夫人怀中钻。
“别怕别怕,母亲在呢,母亲在呢。”
提及旧事,荣国公夫人心中也有疙瘩,可见自小疼宠着的女儿害怕成这副模样,她心里便只剩下了心疼。
寿王今日便是来砸场子的,他被打得鼻梁歪斜,鼻血横流,也不恼,见荣国公府的人全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姿态。
那罪魁祸首傅安黎,更是埋首在荣国公夫人怀中头都不敢抬。
“傅小姐!”
他扬声喊:“本王乃是真心求娶,你可一定要好好考虑啊,毕竟这寿王妃的位置,本王觉得非你莫属!”
说完,他擦擦了鼻血,就对景王道:“本王这就去见陛下,本王好心求娶你这个干孙女儿,你居然敢对本王动手!”
景王额角青筋直跳,要不是残存的理智按下了他滔天的怒火,他非得将人抓回来狠揍一场才是。
寿王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进宫去,景王看着满地狼藉,只觉得头疼。
好不容易强撑着笑脸送走府中宾客,又命人好生收拾现场,等转过身看见荣国公府一家,面上的沉凝也丝毫未散。
傅安黎仍在抽泣,她泪眼朦胧,一下子跪倒在景王跟前。
“祖父,孙女知错了,从前种种,都是孙女一己之私铸成大错。”
“错既在孙女,该担的责,孙女也都认,寿王、寿王既然想聘孙女做王妃,那孙女应就是了。”
荣国公夫人大惊:“阿黎!”
荣国公更是神色晦暗,细细观察着景王的反应。
傅晏琅恨不能跳起来:“阿黎,你胡说些什么呢?”
“那寿王都多大年纪了,你怎么能嫁给他呢?”
“母亲,二哥,你们不要再劝了,”傅安黎泣声道,“本就是我招惹来的祸端,就该我负责才是。”
“祖父,请允许孙女最后一次这样叫您。”
她抬起一双盈满水光的杏眼,满是孺慕愧疚地看着景王。
“您不用再为我多做些什么,这或许就是我的该走的路,人要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我知道。”
“我若要嫁给寿王,便不能用您孙女儿的身份去嫁,幸好仪式还未完成,我还不算您真的干孙女儿。”
傅安黎有些庆幸地笑起来,目光中却透露着决绝。
“王爷,您这些时日里,已经帮了我太多,阿黎不好再麻烦您了。”
“今日若不是我,那寿王也不会来此……您一世英名,不能被我毁了,等今日,我便……”
“你便什么?”
景王冷声呵斥:“你便要应了那寿王,嫁给他做王妃?”
傅安黎被他难得冰冷的语气吓得怔住。
“你多大?他多大?你难道要为了一时的错误,就将自己的后半辈子全都葬送进去?”
景王恨铁不成钢地骂:“错了改正就好,这天底下谁不犯错?”
“况且,难道在你心里,本王就是那等怕麻烦的人?”
他走过来将傅安黎一把扶起:“本王既认了你做孙女儿,那你就是本王的孙女儿,本王不许你这么轻贱自己。”
荣国公心头尘埃落定,走上前对景王深鞠一躬:“阿黎能得王爷如此慈爱,实在是她的幸运。”
傅安黎的眼泪流得愈发汹涌:“祖父,阿黎何德何能啊。”
景王半抱住她,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要说他心中说没有一点儿犹疑,那是假的。
寿王找上门的时候,他震惊又愤怒,却在心里嘀咕,傅安黎竟然真的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傅安黎的眼泪一下来,他就又没话说了。
总不能一棒子将人打死。
天底下谁能不犯错呢?
又不是那莲台上的菩萨,一辈子都纯净无暇。
况且傅安黎此前也同她坦白了,她确实因为担忧养父母有了亲女后不疼爱她,在旁人的撺掇下犯下错事。
方才她没有推脱,而是选择主动承担,在景王这里就已经很有好感了。
既然是这样,那将她从泥潭里拉出来庇护一二,引领人走上正道,不也是善事一桩吗?
“方才仪式尚未完成,你就在此刻给本王敬一杯后辈茶吧。”
傅安黎擦干眼泪,露出笑容:“是!”
下人奉上茶来,她跪在地上,接过茶,亲手奉上:“孙女儿请祖父喝茶。”
景王接过啜饮一口,又亲手将人扶了起来:“好!”
“日后,你便是我景王府的大小姐了。”
这厢傅安黎心满意足,景王府里一片和乐,那厢寿王顶着鼻血横流的一张老脸进宫。
一路哭嚎着陛下,硬生生将皇帝从后宫嫔妃殿中哭了出来。
“寿王叔,您脸上这伤是?”
“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
寿王那叫一个委屈:“那傅家养女传出那等丑闻,能做一品亲王的王妃,对她来说,不该是恩典吗?”
“我都不介意叫景王那老小子占我便宜,可他呢,您瞧,您仔细瞧!”
他仰起一张满是血色的脸,浑浊的眼睛里竟然还泛起了泪花。
“老臣一把年纪了,被那老小子当着众多宾客的面打成这样。”
“日后老臣该如何见人?”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只觉得头疼欲裂。